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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安
墨書 Inktalez
我的頭又開始疼了。
這種疼痛總是在夜深人靜時到來，像某種定時炸彈，精準地在我合上實驗報告的那一刻爆發。我揉着太陽穴，將電腦屏幕調暗，辦公室里昏黃的燈光讓我莫名感到安心。神經科學實驗室此時空無一人，只有我和那些裝着大腦掃描圖像的顯示器作伴。
"又一次加班到凌晨，安娜？"
我抬頭，看見實驗室主任林教授站在門口，她的白大褂在夜燈下泛着淡淡的藍光。
"還有一些數據需要整理，"我微笑着回答，下意識地關閉了屏幕上的部分窗口，"明天的展示會上，我想讓記憶修復項目的演示儘可能完美。"
林教授點點頭，沒有追問。"別太拼了，你知道，有時候最重要的發現往往來自於休息時的靈感。"她溫和地說，然後朝我揮了揮手，"別太晚回家，馬克和莉莉需要你。"
提到家人，我的心猛地一緊。我看了一眼手機，上面顯示馬克發來的簡訊："晚飯已經準備好了，莉莉說要等你一起吃。但她現在已經睡着了，明天早餐再補償她吧。愛你。"
消息旁邊是一張照片：我們的女兒莉莉蜷縮在沙發上，懷裡抱着她最愛的長頸鹿玩偶，安詳地睡着了。我放大照片，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那裡有一個小小的疤痕，是她五歲時從滑梯上摔下來留下的。看到這個熟悉的標記，我感到一絲莫名的安慰，仿佛確認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好的，我馬上收拾。"我對林教授說，但她已經離開了。
當辦公室再次陷入寂靜，那種熟悉的不安感又回來了。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仿佛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我遺忘了，或者有什麼人正在暗處觀察我的一舉一動。我環顧四周，沒發現任何異常，只有牆上的時鐘滴答作響，提醒我已經是凌晨一點。
我深吸一口氣，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電腦屏幕上。屏幕中央是一組腦部掃描圖像，顯示大腦在回憶創傷記憶時的活動模式。我們的研究旨在開發一種技術，能夠安全地訪問並修復創傷記憶，而不是簡單地抹去它們。傳統治療方法往往將創傷記憶視為需要消除的敵人，但我的理論建立在一個不同的前提上：創傷不是需要擦除的錯誤，而是需要重新整合的經歷。
我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移動，將最新的實驗數據輸入系統。實驗對象M-734的掃描結果特別引人注目——在我們的治療干預下，她的創傷記憶模式顯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可塑性。這可能是我們夢寐以求的突破口。
"如果我能解鎖這個過程，"我輕聲自語，"我們就能幫助數百萬受創傷困擾的人..."
突然，我的手機振動起來，屏幕上顯示"家"的來電。這個時間馬克打來電話，意味着一定有什麼緊急情況。我的心跳加速，趕緊接通。
"馬克？出什麼事了？"
電話那頭有幾秒鐘的沉默，然後是馬克熟悉的聲音，但語調比平時更加低沉、緊繃。
"安娜，你能現在回家嗎？莉莉...她做了個噩夢，一直在哭，說要媽媽。我試過了各種方法，但她就是不肯再睡。"
"我馬上回去，"我立刻回答，同時開始收拾桌面，"告訴她媽媽二十分鐘就到家。"
"謝謝，"馬克說，然後壓低了聲音，"她說夢到了兩個媽媽，一個是你，一個是...不是你。這種夢最近越來越頻繁了。"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什麼意思，不是我的那個媽媽是誰？"
"她說不清楚，只是一直重複着'另一個媽媽'。可能只是孩子的想象力吧。"馬克的語氣有些勉強的輕鬆，"別擔心，可能只是她看了什麼雙胞胎的動畫片。"
我掛斷電話，一種奇怪的感覺爬上我的脊背。莉莉從來沒有向我提起過這種夢。為什麼她會夢到"另一個媽媽"？這個念頭突然觸發了一段模糊的記憶——幾天前，我似乎在莉莉的畫本上看到過什麼奇怪的東西，但當時被一個緊急電話打斷了，之後就忘了這件事。
帶着疑惑，我快速關閉電腦，鎖好實驗室的門。走廊里的感應燈隨着我的腳步一盞盞亮起，又在我身後逐漸熄滅。當我推開大樓的玻璃門，夜晚的涼風迎面撲來，稍稍緩解了我的頭痛。研究中心的停車場幾乎空無一人，只有幾輛車孤零零地停在那裡，其中包括我那輛深藍色的電動車。
當我走向車子時，一個模糊的身影從遠處的陰影中一閃而過。我停下腳步，警覺地環顧四周，但那裡只有空蕩蕩的停車場和沙沙作響的樹葉。
"有人嗎？"我輕聲問道，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刺耳。
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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