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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站在電梯裡隨唐裝男去往頂樓的時候石墨還有點恍惚。
就在對方說完他通過的瞬間，旁邊兩間屋裡同時傳來跟剛才一樣的轟隆聲，兩個服務生被嚇得腿軟，有一個甚至沒能邁開步子就跌倒在地。倒是自己這邊的小姑娘反應快，跑過去將人扶起走回中間的桌子前。
唐裝男則恢復那副淡淡模樣，伸手示意他跟上就往拐角走去。石墨一步三回頭想看看那屋子裡的人怎麼樣，結果直到電梯門關起來都沒得到個結果。
他看到最頂層的數字是十七層，可自己剛才數到的層數只有十六層，難不成是數錯了？這電梯比較慢，期間還有人員不斷進出，他就和唐裝男站在最後方的角落感受着電梯一動一停的阻塞感。
進入其中的人員基本上不會給予他們眼神，大家都穿着同款但細節不同的衣物，男性居多，偶爾會有個女性工作人員出現。石墨記得清楚，只有在十二樓停下進來的那個人，衝着唐裝男挑眉算是問好，然後瞥了他一眼，露出個友好的笑容。
這男人長得又高又瘦，長發束在腦後，發尾部分染成了紅色。手裡把玩着個深色玻璃瓶，進門就按下第十五層的按鈕。石墨發現對方的腿好像有什麼問題，筆直垂順的西裝褲下看起來空蕩蕩的。是假肢吧。石墨猜想，不等細看男人便離開了電梯。
隨後兩層都沒有再停下，等電梯門再開，外面的景色讓石墨忍不住去揉眼睛。這裡是這棟樓的最頂層，地上整齊鋪着青磚，右手邊是片半米寬的綠化帶，左手邊則是排列整齊的幾間建築風格各異的房屋。出電梯第一間是就是在農村里比較常見的紅磚瓦房，斜下的屋頂鋪着灰瓦，雨水順着屋檐變成水柱往下流淌着。
唐裝男看到下雨，很順手就彎腰從電梯門外拿進來兩把傘，「今日最主要是帶你看看工作的地方和環境並將員工手冊給你，正式上班是在七月二十日，你需要在這期間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那天我們派車接你。」
「七月二十號？」石墨疑惑，「今天已經八月十五號了，總不能是明年七月吧……」他越說越不自信，撐起傘隨男人一起走出電梯。
唐裝男沒有回頭，走在先他半步的位置慢慢回答說：「自然不是，我們這裡習慣用陰曆來算日子，你需要習慣。按照陰曆，今日是七月十四日，你有五天的時間準備。現在去看你的住處，請隨我來。」
石墨尷尬地點頭說好，跟在男人身後慢慢走着。他感到這裡的面積就是這棟樓每一層的具體面積，四角分別是兩間小屋、一部電梯和一個被封起來的步梯入口。而中間是兩排緊貼在一起的單間平房，共八間。
八間房大小一致但建築風格迥異，紅磚瓦房後是間頗具江南風格的仿徽派小屋，飛檐格窗應有盡有。第三間則是現代風格濃郁的普通平房，外牆刷着白漆，看上去方方正正。第四間比較有意思，特別像是古裝劇中出現的那些給大戶小姐們住的房間。
石墨好奇地打量着幾間屋子，不知不覺落後唐裝男一大截。等他回過神，男人已經站在另一個拐角等着。自知失禮的他趕忙跑過去道歉，在得到對方說沒關係的回答後放下心來。
他的住處就是其中一間拐角小屋，斜對面是跟一層那幾間房同模樣的屋子，屋門上掛個不鏽鋼的牌子，寫着廚房。男人抬手指向那裡對他說：「這便是你以後工作用的廚房，食材每天會送來新鮮的，缺什麼可以直接告訴我。而這間是你的房子，平時休息生活都在裡面，日用品或者有什麼特殊需要，也可以告訴我。」
男人壓根不給他提問的機會，介紹完後直接打開房門進去。石墨把問題默默憋在嘴裡，進門後忍不住哇哦出聲。屋內雖只有一室一衛，但洗手間有專門的門隔開，門外擺着看起來就很貴的洗烘一體機，書架電腦甚至是綠植都一應俱全。
「這裡是有人住的吧。」石墨看到在枕頭旁擺着手機和眼藥水，屋內也滿是有人生活的痕跡，為防止被誤會，他選擇退出去站在屋檐下說話。唐裝男聞言輕輕點頭，說這些東西有部分是原本廚師的，他會在七月十九日正式離職。
好一個正式離職。石墨心中不由得開始佩服這裡老闆的手段，在舊人離開前就預定好新人，這要是有人回去後反悔不來，豈不是會得罪這樓里的很多人。他輕輕吞咽了口口水，從背包里掏出那兩份合同，問唐裝男是現在簽合同還是二十號再簽。
「這兩份合同都不是正式版。您要是確定留下工作，我現在就可以帶您去簽合同，入職時間會按照今天算起，每月發薪日是十五號，不過，金額沒有具體數字。」唐裝男將那兩份合同都收走，隨石墨一齊退出，邊說話邊引着他往廚房走。
「這個沒具體數字指的是……」石墨頭一次聽到這種奇怪說法，腦子裡登時湧出無數討薪失敗的案例，覺得這個地方是不是打算用每個月發點水果蔬菜什麼的給他當工資。
「我們的工資有三檔：一檔為本月內無投訴無退菜，發放10g黃魚；二檔為本月內有投訴無退菜，發放5g黃魚；三檔為有投訴有退菜，發放10g白魚。」對方的話更是讓石墨大開眼界，他工作這些年，還從來沒聽過哪家地方用金條結賬。
他攔下唐裝男開廚房門的動作，深呼吸好幾次才從混亂思緒中總結出問題開口說：「朋友請您等一下。從你開始說這個工作內容的時候我就有疑問：首先是我要負責哪一方面的飲食，是這整棟樓的還是特定的，因為我看這裡的環境和樓下完全不同。其次是這個合同，按照我的理解應該是哪天簽算哪天入職，但眼下你這舊廚子沒走我今天簽就算今天開工，好像有點不對勁。最後就是這個工資哈，我不信。」
本來還有點虛的石墨越說越有底氣，他真覺得這地方怪到無法用語言形容。「從剛才的測試就能看出來你們好像對食物的品質不是很追求，我說實話，我抽到的食材只是塊牛排，連調味料都是瓶裝現成的，要求多生少熟所以我弄了個一分熟上去，結果過了。很怪啊真的。回到金條這個工資上，你們怎麼保證這個東西會直接發到我手上啊。以及，您怎麼稱呼。」
面對他的問題，唐裝男表現得異常冷靜。他沒有再去開廚房門，而是直接帶着他來到一間空着的屋子中。男人熟稔地為他們倒上熱水，並在石墨的注視下摘掉了口罩。
「很抱歉為您帶來這麼多疑惑，是我的失誤。」他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絲歉意，仿佛在為之前的混亂局面承擔責任。
男人看起來比預期中要年輕許多，一張瓜子臉線條分明，皮膚白皙到幾乎透明，仿佛未經陽光照射。薄唇微微抿着，透露出一種不易察覺的嚴肅，但當他開口說話時，這種嚴肅又被一抹溫和的微笑所取代。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對虎牙，它們在他微笑或是輕聲說話時尤為明顯，微微露出，給人一種既頑皮又略帶稚氣的感覺，與他成熟的外表形成鮮明對比。虎牙的存在讓他的笑容顯得更加真誠和親切，仿佛能夠輕易地拉近與人之間的距離。
「我是挽仙樓的管家，您也稱呼我為管家就好。您所應聘的廚師接受送到您手邊的訂單，每月初一、十五兩天休息，您可以選擇留在樓中也可以回去家裡，只要在第二天的十點前趕回來就好。至於這場考核，主要目的是為看看幾位的隨機應變能力，食材和要求都是很奇怪的，還請您不要介意。
至於合同，您原本餐廳的老闆跟我們是合作關係，所以給過他非正式版本的東西以便交流。而工資請您放心，成功入職後，每月十五日都會由我準時交到您的手中，如有疑慮，您也可以當這次過來只是散心，待會司機會送您回家的。」
管家說話時一直帶着淺淺笑意，眼神中充斥淡然與誠懇，比尋常人的瞳色要黑上許多的眸子同他對視時幾乎沒有任何閃躲，這份坦蕩也讓石墨逐漸對這個人放下戒備，開始細細考慮自己的意願究竟是什麼。
說實話，石墨真覺得這些條件很誘人。畢竟現在包吃包住的工作真是不多。而且居住環境很不錯，自己現在租住的屋子也可以退掉，平時吃飯隨便糊弄一下就行。加上這裡距離城市村鎮都很遠，沒個什麼能花錢的地方，他也沒個興趣愛好，完全能省下很多很多錢來。
雖然還是對這個直接用金條結賬的方式有些不相信，但搏一搏單車變摩托，要是收不到約定好的東西，自己直接拿着合同報警討薪不就行了。
他抬起頭，直視管家篤定道：「好，我入職，簽合同吧。」
回程時雨已經聽了，厚厚雲層被陽光分割開來，金色光芒灑在路面，透過玻璃照射下來很是溫暖。回去的路上變成石墨坐在副駕駛，抱着屬於他的那份合同跟一本堪比字典厚度的《員工手冊》。
第一眼看到那手冊的時候，石墨心中的退堂鼓瞬間響起，要不是合同上已經有了他的大名，他一定拔腿就跑。不愛看書不愛識字，他天生就不是個上學認字的料。好在管家貼心，翻開冊子將其中一部分做了標記，對他說只需要看那些就行。
提着袋子回到一樓，服務生只剩下當時在他門前的姑娘，而另外兩個人也從屋裡出來，精神萎靡地靠在桌上，廚師的高帽子都歪在一邊。見他過來也沒別的反應，只呆愣地看着地板。
「阿月，你送石墨先生上車，七月二十號早上十點去同先生約定好的地方接他，記住了嗎？」
「好的。」被叫做阿月的姑娘爽快應下，走來石墨旁邊引他前行，「石墨先生，請。」
「不敢不敢。」石墨真不習慣被這樣對待，他擺擺手對二人說：「叫我石墨就行，以後都是同事，先生什麼的聽起來太奇怪，不習慣。」
「好。」二人異口同聲回答。
石墨跟在阿月身後，路過桌子看到阿月也招呼那兩位一起離開。兩個人顯然時被打擊得太大，走路腳步虛浮跟來時狀態完全不同。石墨得了便宜也不敢多說話，默默走在前面只希望待會在車上他倆別找自己嘮嗑。
實際情況是他多慮了，二人坐下的一瞬間就開始睡覺，年輕人甚至在睡夢中連打三個哈欠。司機師傅也恢復那副不想說話的冷冰冰模樣，問清楚他住哪就不再開口。
路上他本想看看手冊內容，結果翻開扉頁連目錄都沒看清楚便睡了過去，半路被手機震動弄醒，朦朧間發現是小志來電。
礙於車上人多，石墨選擇約自己兄弟晚上小聚，順便幫自己的合同把把關。結果就是在燒烤攤上，被小志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具體內容圍繞在這地方用黃金結算工資而他居然相信還簽了大名這件事上。
石墨被罵個沒脾氣，鵪鶉似的縮在桌邊不敢喘氣，愣是等小志罵完才端起酒杯跟他杯子碰了下，賣笑臉說反正自己看合同里沒寫違約之類的，大不了幹完一個月發現有詐直接跑路。
說罷就被花甲殼砸中腦門，看對面的人抓着合同沖他吼道：「你眉毛底下掛倆蛋，光會喘氣不會看是不是。最後一頁這麼長的違約責任是半點不管就惦記你那小黃魚，蠢得跟草履蟲似的。氣死我了。」
平日裡以性格穩定出名的小志這般模樣，上次見到還是上學時自己在操場失手扒了他褲子。石墨被回憶逗樂，低頭努力憋笑，手快把大腿掐青。好在對面罵完也就消停下來，將酒一口悶。
「石頭，我跟你說，這地方你去了但凡感覺不對，當天就跑知道嗎？有問題立刻給我打電話，就是翹班我都來接你。什麼黃魚不黃魚的，沒有安全重要。這幾天你把他們那破冊子看看，要是有覺得不舒服的地方，當場辭了。記住沒！」小志大他兩個月，整日以哥哥自居，此時更是語重心長。
石墨給他把酒倒滿，這下是實打實地碰杯，想說很多又沒法找對詞，乾脆跟小時候一樣，沖小志呲牙笑說：「好哥哥，都在酒里了，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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