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星者之誓:末日屏息 29: 掃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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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S市中心公園墓地里 0
 
正午的驕陽無情烤炙着地面,但無數朵墓碑前的鮮花依舊開得燦爛,似乎很歡迎盛夏的到來。墓地門口旁邊有一個小亭子,四面都用牆與玻璃封了起來,謝衛忠每天最遠的距離,就是從公寓來到亭子裡坐着,一坐就是一天。 0
 
對看守員謝衛忠來說,墓地、亭子和柳樹,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0
 
亭子裡還算涼快,至少有一台空調能降溫。在這能熱到讓人立刻中暑的三伏天,謝衛忠躲在亭子裡半步都不敢跨出門。他看着微風將柳絲輕輕拂起,低頭又看了眼手機屏幕里的電話號碼,猶豫了良久,撥通了那個聯繫電話。 0
 
「餵?」 0
 
「喂,娜娜,最近過得還好吧。」 0
 
「很好啊!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先掛了。」 0
 
「哎,別,我……給我點時間好嗎?我就想知道,我們的女兒還好嗎?她放暑假了吧?」 0
 
「是,我們一直都很好,不用你擔心。」 0
 
謝衛忠默默地放下手機,開啟免提,將手機放在桌上。 0
 
「娜娜……我們約個時間,見個面吧。」 0
 
電話那頭,久久沒有聲音,只有電話中路人的喧鬧聲,證明着電話還沒有被掛斷。 0
 
「聽着,謝衛忠,我們已經離婚了,女兒的撫養權歸我,這是我們兩人當時約好的。既然你不想養女兒,你也沒有權力再跟我提要求見我們。你那點薪水,先養活你自己再說吧,不用管我們,女兒很幸福,我也在相親時遇到了一個好男人。」 0
 
女人頓了頓:「忘了我們吧,也許分開是對我們最好的成全,你我都需要一個新的開始。你可以說我拜金,但現實就是這樣,一個連自己都養不起的男人,沒有女人願意傾注自己的一生給他。」 0
 
 
「沒事的話,我就掛了。」 0
 
電話掛斷了,留下謝衛忠繼續坐在這座墓園中孤零零的亭子裡,孤零零飲盡了所有失去的痛苦。 0
 
他很清楚,娜娜離開自己,無非是因為自己這個職業在人們眼裡太過晦氣。另外他掙的這點錢,養活自己都難,他之所以在離婚之際將女兒的撫養權交給前妻娜娜,不是他不愛女兒,只是希望女兒不用跟着他受累。 0
 
再苦也不能苦了下一代,這就是一個父親毅然放手的理由。 0
 
但他最終得到的,只有他人無盡的冷漠、孤獨與歧視。 0
 
胸口的痛苦再次崩裂出來,難以忍受的謝偉忠再也坐不住了,扔下舊白襯衫的他轉身跨出亭子,迎接今天第一位前來看望故親的客人——熱浪。 0
 
拿起澆水壺和掃帚後,謝偉忠感覺仿佛吃下了一種無形的止痛藥,先前的苦痛回憶開始慢慢被稀釋。他想過辭職,但是漸漸他發現自己早已依戀上了這種平靜的感覺,其他職業給不了這樣的閒適,一種能治癒心中傷痕的閒適。他放棄了改變,選擇接受現在的人生。恍惚間,自己已經站到了那顆再熟悉不過的柳樹跟前。 0
 
「蘿蘿,今天很熱喔,來,請你喝點涼水,降降溫,啊。」 0
 
這棵被謝偉忠喚作蘿蘿的大柳樹,從紮根在此開始,已經看遍這個城市半載世紀的歷史了。 0
 
從這顆柳樹起,謝偉忠就開始重複起這多年已經肌肉記憶的路線,一塊一塊墓地被他雜亂不堪的黃掃把尖緩緩掃了過去。而且,每經過一塊墓地,謝偉忠都要對墓碑說上一兩句話,毫無違和,似乎面前就站着一位老人般。 0
 
「老胡啊,今天可是你生日呦,你的親人竟然沒來看你!真是太沒孝心了,還是老謝待你好啊……每天按時過來看望你,給你打掃墳……你的家。」 0
 
「宋姐啊,你院子前的花又開咯!白白的,跟你生前一樣美!你男人啊,昨天給我寄來一盆鬱金香,叫我放到你墓前,他說,那是你遇見他之後最愛的花,希望現在的你,依舊喜歡哈。」 0
 
謝偉忠就這樣滿頭大汗地為長滿綠苔的墓碑們掃了兩個多小時。掃到最後一個墓前,他實在是累了,擦着落滿汗滴的土黃臉,一屁股坐在墓碑旁邊。 0
 
 
一種莫名的惆悵感,帶着謝偉忠的眼往地上搜羅着,草地里那盛開的小米花,一朵朵像極了某個女孩——女兒幼時的笑臉。 0
 
花朵上的燦笑,立刻化成一根根沾滿毒箭蛙毒液的竹針,深深插在了自己的喉嚨里,連哽咽都是一種煎熬。謝偉忠再也抑制不住內心常年壓抑的悲傷,將臉砸進雙手攤開的懷抱里,悲慟大哭起來。 0
 
他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因為社會容不下一個他這般職業的人。一個失去家庭的男人,以這樣的身份卑微地活着,他想不通自己的人生還有何意義可言,或許入土與墓中的朋友躺在一起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但倘若自己真死了,又有誰會給自己下葬呢?也許自己就活該被遺忘,被人視為垃圾丟在一邊。 0
 
剎那間,萬籟俱寂,就連樹上的蟬兒也為這突然的傷感停止了聒噪,似乎全世界都在為這位被命運判刑的人默哀。 0
 
然而,就是因為這突然的死寂,讓這片樹蔭深處里傳來的奇怪機械聲逐漸清晰起來,「滴滴噠噠」,這間續的細微聲響一下一下地敲在他的神經上,激起了謝偉忠的警覺。 0
 
疑惑很快就轉變成了好奇,站起來的謝偉忠小心翼翼地半弓起身子,環顧着四周。 0
 
一切都很正常。眼裡除了被陽光填滿的樹隙,就只剩那些立在草地里的老朋友們了。 0
 
可就當謝偉忠放下心想扭動下身子時,自己右腳一挪,那個機械聲,居然更響了! 0
 
謝偉忠意識到了—— 0
 
有什麼東西正藏在自己腳下,而且絕對不是自然里的東西。 0
 
謝偉忠他自己是上白班的,所以他不知道昨夜墓地里是不是有膽子肥的人進來過,不過就算有,上夜班的那兄弟不應該不知道啊?夜裡來墓地的人極少,少到他們看守員都能畫出來者的肖像。這種稀罕事,夜班兄弟不可能不跟自己分享的。 0
 
越想越感覺離奇的謝偉忠慌亂伸出手,刨着草地上發出聲音的那一塊泥土。隨着手的深入和泥土塊被掀開,漸漸的,一個類似於膠囊一樣的東西赫然出現在謝偉忠張大的瞳孔前。 0
 
深藍加墨黑的外表里,似乎還潛藏着什麼可怕的秘密。 0
 
 
謝衛忠愣了愣神,繼續向下挖,將整個東西翻了出來。他仔細一瞅,膠囊上居然還有一塊小屏幕,裡面還倒映着很多他看不懂的圖案在隨着時間不斷變化着。 0
 
本來是兩個圖案,似乎是到了一定程度,兩個圖案融合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個圖案。 0
 
隨時間變化…… 0
 
時間…… 0
 
「倒計時嗎?」 0
 
忽然竄升的想法讓謝衛忠心裡有了個十分恐怖的猜想。寒毛從小腿開始直立到了自己的後背,他一把將這隻膠囊扔出很遠的地方,拔腿向後瘋狂跑去,直奔剛才待着的亭子。 0
 
但一切都太遲了。 0
 
「轟!」 0
 
一聲巨響後,爆炸產生衝擊波似乎帶着什麼能量場,夾雜着深藍色的浪潮居然還發着無數個聚合高分子因為內爆而炸裂後咆哮出的轟鳴聲,由聚合宇宙能材質組成的果凍般波浪一下子將泥土一陣陣掀起,朝着謝偉忠奔來。 0
 
四米多高的海嘯!這藍色的能量波如令人絕望的海嘯,從身後的爆炸中心迅速擴散開去,墓碑被它掀起,即刻消失在了塵埃之中。徒勞的吼叫被氣浪瞬間泯滅了過去,倒在土地上的謝衛忠瞬間被氣浪死死壓住! 0
 
能量波經過他時,他能感覺身體如同被從腳底開始掀皮抽肉般被撕裂開來,但爆炸經過他身體上的時間很短,僅僅是這短暫的劇痛,以及皮肉從骨頭上被剝離的感覺讓他痛苦了一會,謝偉忠腦袋一沉,兩眼一黑,徹底昏死了過去。 0
 
不遠處的一座大樓樓頂,看着炸彈引爆的內質人四將默默站着,誰都沒有說話。 0
 
「你確定這樣有用嗎?這般規模的爆炸,不是直接將他炸死了嗎?」 0
 
 
伽德將信將疑,扭頭問站在身旁的縱影者。 0
 
但縱影者只是專心把玩着手裡的匕首,冷哼一聲,根本就沒打理迦德的意思,她對這顆炸彈上能量用度的把控非常自信。 0
 
「實驗而已,死就死吧。在瓦姆勒人沒來收拾之前,趕緊過去看一眼。」修煞將手一揮,腳底升起雷暴雲就飛了下去。縱影者拉住旁邊二人,一齊化成了地上的黑影緊隨其後,潛行而去。 0
 
墓地里,已經是一片焦黑色的灰燼。 0
 
花瓣在風中飄舞着,最後落在地上,也被草尖灼燒的餘溫化成了灰。 0
 
「我……死了嗎?」 0
 
謝衛忠睜開眼,用手摸了摸臉,但是手指尖划過去,卻只能感受到一塊硬邦邦的東西—— 0
 
骨頭。 0
 
謝偉忠大吃一驚,以為自己的臉上掉了塊肉,當他翻過自己的手定睛一看,雲霧般的模樣讓他驚恐萬分——他的手變成了一塊黑色的雲朵。 0
 
「為什麼會這樣?」 0
 
謝偉忠低頭看去,自己的雙腳早已不見了,整個人都浮在半空中——他的身體,就是一塊黑色的雲狀物! 0
 
「為什麼會這樣?!」他失聲慘叫,拖着雲狀身子來到大半邊被燒成焦黑的亭邊,而蘿蘿,已經被燒得只剩下黑色的軀幹了,是整個墓地里唯一和亭子一起矗立的東西了。 0
 
亭子裡,自己帶來放在桌子上的小鏡子正映着謝偉忠可怕的樣貌:全身完完全全就是一團黑色的雲,不斷向外擴散着能量波,只有一個是實體的——他的頭,骷顱頭。 0
 
 
嚇得呆若木雞的謝偉忠回頭木訥地看着被夷為平地的墓場,這個他生命里僅剩的淨土,就這麼與自己最後的信仰支撐一起消散在了空中。 0
 
絕望的謝偉忠兩手攤開,直逼蒼天,向灰煙里的殘陽,發出了一聲積蓄多年的怒吼:「我到底造了什麼孽,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0
 
「你叫謝衛忠,對吧。」 0
 
一聲冷酷的疑問詞,打斷了謝衛忠的吶喊。謝偉忠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來到爆炸現場,他想逃跑,卻被叫住了。他畏畏縮縮地回過頭,見四個奇怪的人站在他面前。 0
 
「認識一下,我叫修煞。」這個頭上長着刺角,肩上披着披風的白面人向他伸出手。 0
 
「你們是?」望着這四個奇形怪狀的人,謝衛忠心中警惕起來,害怕的向後退去,「怎麼?我現在長得還不像個怪物嗎?」 0
 
「放心,像你這樣的受害者我們見得太多了。」 0
 
修煞走上前,擋住了謝偉忠端詳眼前那位大塊頭迦德的視線。 0
 
「我們能告訴你一切,並且還你自由之身。」 0
 
「回到原來的樣子?」謝衛忠將信將疑道。 0
 
「嗯。不過,你願不願意相信,我們也是因為這樣的爆炸而變異的?」修煞故作沉重道,「為了找到這個摧毀我們一生的真相,我們幾個變異人走到了一起。而就在剛才,我的朋友們檢測到不遠處突發催化性能量震盪,想趕過來看看能救幾個,但……」 0
 
謝衛忠沉痛地眯起眼睛,低頭凝視着地面。 0
 
「最近這種發生的事件太多了,我們也在以受害者的身份努力合力揭開這個謎團,我們對你的遭遇感到十分抱歉,至此,請收下我最誠摯的同情。」 0
 
 
「同情有用嗎?我已經變成這樣的怪物了,我連身體都沒有了!你覺得你能用所謂的努力彌補我嗎?啊?頭上長着兩個羊角的先生?!」他已經不管這些人是誰了,他現在只想好好宣洩一波,能殺死自己最好。 0
 
一口到嘴邊的火氣被修煞強咽了下去,就好像沒有聽到謝偉忠:「兄弟,你可以復仇,用你的憤怒告訴全世界天命對你是多麼不公!你我都是被拋棄的人,都是被命運選中的涅槃者!生命誠可貴,別忘了,我和我身後的人,都與你一樣。我們要找到原因,讓世界,還自己一片公道!所以,你沒有理由不反抗!」 0
 
謝衛忠沉默了,雖然自己根本信不過眼前這些人。 0
 
「有一個人,我必須告訴你,我們身體上的變異都與他有關——納爾斯。」 0
 
修煞轉身,接過埃克頓手中拿着的早已準備好的鐮刀,遞給了謝衛忠。 0
 
「給自己起個名字吧,偉大的戰士。」 0
 
「戰……」只剩下骷顱頭的謝衛忠接過鐮刀,面無表情地撫摸着鐮刀的鋒刃,「為什麼,我們到底要做什麼?」 0
 
「我們要鬥爭!這個納爾斯是一個來自外國的瘋子,痴心於各種變態實驗很多年了,我們得找他好好算一筆賬。」修煞沒好氣地低聲喝道,似乎這名字讓他痛恨至極,「根據我們的數學模型計算,讓你受害的這顆炸彈應該是他埋在國內的最後一顆了。我們都是因為他而變異的受害者,和我們一起,殺了他。如果法律還不了受害者以公正,那麼這時的私人報復,便是正義且可行的,明白嗎?」 0
 
為何不為自己肆意放縱一把,我……一個被社會貶低的下人,一個被剝奪到什麼都不剩的賤人,既然當人當不明白,倒不如,和這些怪物一起闖蕩,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總比什麼都不是要好。 0
 
思慮罷,謝衛忠抬起臉,緩緩說出了五個字: 0
 
「掃墓人,參戰。」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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