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地雙方的軍隊在森林公園裡的首次交鋒,城市裡的市民們毫不知情,只有少數市民抬起頭,望見代表戰鬥開始的那兩束如天罰降世般的衛星射線,而這兩束轉瞬即逝的毀滅射線,根本就沒人有機會拿出手機拍攝下這一幕。
市民唯一知道的,就是外圍森林裡莫名出現了劇烈的爆炸迴響,緊接着就出現了橘紅色霞天裡那一道飛行弧線。
被楊樹枝醺起的夕陽,在葉子間散落開去,染紅了晚天以及路人的臉。
「哇!串草莓的糖葫蘆誒!」
這位拿着糖葫蘆的小女孩也不例外地被陽光寵愛着,她放下舉起糖葫蘆的手,將草莓串糖葫蘆塞進了自己的嘴裡,細細品味着裹糖草莓獨有的悠悠酸甜。
糖葫蘆放下後,那道飛行弧線不知什麼時候就從被遮住的餘暉中延伸了過來,極速掠過商業街,帶着小孩好奇的靈動大眼飄向遠方。
「爸爸,天上那個是什麼啊?」小孩扯着爸爸的衣角問道。
然而此時空中急速飛行的劉宣根本無暇顧及街道上行人的眼光,更沒心情去欣賞這酒紅色的爛漫夕陽。背部的推進器再次一陣噴發般的轟鳴,引擎運載至高階噴射模式,燃放出的幽藍色氣體一路高壓,如兇猛的火山噴發,推進着劉宣帶着自己最後僅有的兩個家人向家的方向飛去。
「媽,堅持住!馬上就落地了!」
劉宣一邊飛一邊時刻觀察母親,然而母親只是聳拉着雙臂,似乎已經毫無氣息。
馬一涵不安地摳住機械臂里的凹陷處,強忍着在空中高速飛行的頭暈目眩,頭髮肆意拍打在自己的臉上。她非常恐懼,可是也心知肚明劉宣現在比自己更需要安慰,不能再給男朋友添麻煩了。
被風吹得已經如亂麻般打結在一起的頭髮擋在馬一涵的視線里,竭力安慰劉宣:「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好嗎?」
劉宣沒有回應她,因為他心裡一直在祈禱,希望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把死神遠遠地甩在後面。
家的輪廓終於在視線中逐漸清晰起來,他看見了生風村的村口,以及村中來往的路人。劉宣背部的推進器立即開啟反衝動能噴射翼,機翼上無數個小型噴射引擎立即反向減速,巨大的緩衝力幫助雙腳對準地面的劉宣穩穩地將兩人送到地上。
馬一涵立即擺脫機械臂,驚魂未定的表情和躁動不安的雙手足見她剛剛在天上時是有多麼害怕。
這倘若是換做以前,劉宣或許早就抱住自己,儘可能的安慰她了。但劉宣沒有,而是立刻俯下身檢查母親的傷勢,母親在男孩的心中,從來都是排在首位的存在。
冷靜下來的馬一涵很想幫劉宣,但不知道該幹些什麼,手一會放在劉宣身上,又怕打擾他,只能站在旁邊,焦急的祈禱着。
兩個年輕人可以清晰的注意到,母親的雙眼已經無神且迷離起來,嘴角流出被風吹到乾涸的血跡,腹部的衣服被修煞的電弧燒開了一塊焦黑的大洞,貫穿了母親的身體。
「馬上就好了,媽,不要閉上眼睛,看着我,別閉眼……」
央求着,劉宣立刻從時空洞召喚出醫療箱,掏出納爾斯用的膠裝填充物為母親止血,但是他很清楚,這將是杯水車薪,根本無法阻止母親身體狀況的惡化。
「劉宣,我必須告訴你,修煞的光弧是有劇毒的,他所修習的法文術,我們內心人還沒有能夠根治的藥物……」納爾斯小心提醒道。
「不,不可能!是病就一定有藥!「
「可是......」
「你閉嘴!」
在馬一涵眼裡,劉宣現在就是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她不知道真實情況,只是以為劉宣焦急到近乎崩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邊撫摸着劉宣的背,一邊窮儘自己的詞庫去安慰劉宣。
「兒啊,還有,涵兒……」
大概是劉宣的喊聲驚醒了身為母親的意識,劉雯心媽媽居然努力睜開眼睛,竭盡全力張開劇烈顫抖的手,伸向兒子劉宣的臉,弱弱地囑託道:
「兒啊,雖然媽媽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是我親眼見證了你的成長,我已經很滿足了……」
不知不覺興起的沉默,裂成了劉宣眼眶中落下的無數閃閃淚花。
」馬上就好了,馬上!馬上……」
劉宣撩起媽媽的衣角,腹部那個將血肉掏空的穿透洞,已經輻射出了無數個青紫色的絲狀物,即便是膠狀填充物填充進去,它們依舊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
「宣兒,記住,媽媽走後,涵兒就是你唯一的親人了,也是你……唯一愛着的女人了。呵護她,守護她,這是一個男人對自己女人應有的承諾,好嗎?」
「懂,我懂!但您也不會走的,好不好?我會守護你們的……」劉宣已經手足無措了,顫抖地手指甚至只能勉強握住凝固發射器的握把,膠狀物被他灑了一地,他又轉身去拿血液清洗劑,那劑被他顫顫巍巍拿着,卻最終掉在了地上。
「兒啊,這輩子,看着你成為英雄,我……」
「媽!你說什麼呢……你別說了!」劉宣的情緒已經崩潰到了毀滅的邊緣。
「這輩子,足矣,宣兒的英雄夢,成啦……」
此時,村里六點整的鐘聲恰好敲響,媽媽舉起的手臂隨着悠揚的鐘聲,沉重的隕落在了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家中。
這一聲,徹底崩碎了劉宣和馬一涵的心。馬一涵用雙手捂住嘴和鼻子,泣不成聲的她兩腿一軟,渾身無力地耷拉在劉宣劇烈抽搐的後背。
「媽?」
「媽!」
「媽——」
最後一聲,如雪崩吞沒自己前最後的嘶吼,更像是,嬰兒望着母親扭身離去時的啼哭。
夜晚,凌晨五點三十四分,主戰艦內
一片黑漆漆的世界,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黑色似乎成了最原初的存在。麻醉效果在逐漸消失,臉上傳來的一陣陣痛感在不斷刺激着埃克頓。
「我瞎了?」恢復意識後,他第一時間就想起那個在隱蔽處射瞎自己的人類狙擊手,現在他異常憤怒,「我一定要親手將那人殺死!」
「雷眼大人,您醒了!我們為您安裝上了全新的義眼,您可以試着睜開眼看看……」
埃克頓難以置信地試着睜開雙眼。
「模塊化影像處理程序已就緒。」
機械眼內部的裝置在他的腦中迴蕩着聲音,這種到處標註信息的維度格視圖,讓埃克頓感覺很不適應。他試着扭扭頭四處張望了下,最後抬手好奇的碰了碰這隻眼睛。
「咋還叮噹響了?」埃克頓嘴上這麼嘟囔着,但是打心裡講,能重見光明誰不開心呢?
埃克頓注意到,這眼睛好像還能根據環境因素實時為自己提供想要的射擊軌道,這機械眼就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而且放大、夜視等功能一應俱全。
「大人如果覺得好,可以……在修煞大人面前多提拔一下我們啊。」
那位內質人主治醫生搓着手,弓下腰懇求道。
「沒問題!就沖這眼睛,我肯定滿足你們!」埃克頓拍着胸脯保證着,燃起的復仇烈焰在心中更加洶湧了。他一下子爬了起來,活動着筋骨。
「雷眼大人昏迷這麼久了,還沒醒嗎?」
一位士兵帶着質疑拉開門,邊說邊跨了進來,但是探頭就看見已經裝上機械眼的埃克頓,趕緊賠禮道:「對不起!雷眼大人!我不知道……」
「什麼事?」埃克頓抓下旁邊掛着的戰甲,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傳令兵的話。
「呃,總指揮說,讓我時不時看您一眼,醒來後,請您立即去找他。」
「知道了。」
看似平靜的雷眼只是點點頭,但此刻他心中非常疑惑,也許修煞大人只是出於對自己的關心,可是他總覺得不會這麼簡單。
同一時間 鬼暮級戰艦 指揮官休息室
「昨天深夜,B1飛船從內質領地出發,成功硬着陸於距離此地不遠的C縣一處深山裡,不知道他受傷了沒有。現在應該快到了。」
縱影者叉着腰把玩着自己的雙棱匕首,站在修煞旁邊閒聊道。聞言,修煞卻恣意大笑起來。
「認識這麼久了,你對他還不了解嗎?以他的防禦力,從五百米處摔下也不足為懼,等他前來報到的消息即可。」
「您真的打算換下埃克頓嗎?」
「難道他在戰鬥中表現出的弱點還不明顯嗎?」
門開了。
修煞滿懷期待的轉身,結果進來的並不是某人,而是雷眼埃克頓。
「醒了?新眼睛感覺如何?」修煞問他。雷眼上前行了個軍禮:「一切都好,大人。我想我適應幾天,又可以上陣衝鋒了,他們的武器基本傷不到我。」
「但你有一個致命的弱點。」縱影者說,「眼睛。」
「呃,我承認。但是至少在對瓦姆勒的行動上,沒人能代替我這個衝鋒重甲兵領隊的位置,對吧?」
「哦,話不要說的太早。」修煞仿佛有什麼事情隱瞞着,話中有話。
「什麼?」埃克頓意識到哪裡不對,打量了一圈室內,也沒見到其他人。
「這次戰役,我向攽薩大帝報告了始末。依他的意思,你以後不需要再為我們冒着生命危險衝鋒陷陣了。你的槍法不錯,完全可以做一個合格的狙擊手。」修煞背過身去,向埃克頓坦白道。
這不是擺明了要換我下去?埃克頓一聽,立馬不樂意了,他要問個清楚:「那以後對瓦姆勒的行動,誰來負責帶領重甲兵?修煞大人,您清楚重甲兵對兵種配合作戰的重要性,鄙人身為二階領軍級戰將,閱兵無數,完全有能力勝任!我知道這次行動是我發揮失利,但還請大人寬恕——」
然而話未說完,船舷外的走廊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這腳步每一秒都踏在節拍上,且聽着極具分量,每一步似乎都能將地面凹陷。
埃克頓頓時明白了。他無法接受,晃晃腦袋,繃着陰沉的臉猜測道:「不,您別告訴我是他。」
門再次打開,跨進來的第一步,直接將整個休息室撼動了兩下。
「稟告太陽系方面軍修煞總指揮,受遠征軍調遣,前線重甲戰士,二階領軍級戰將,迦德,前來報道!」
洪亮又熟悉的聲音讓埃克頓竟有些魂飛魄散,站穩後才定睛打量起這位老冤家。
此人高約兩米五,肩寬約為正常人類的兩倍,身形極其巨大,全身隨時披掛着極厚的裝甲,只有頭露在外面。面貌兇惡而不失冷靜,表情無狀而不失威嚴,他嘴角兩根獠牙極其顯眼,墨綠色的粗糙皮膚,卻套在血紅色的爆炸反應裝甲中,巨大的身形讓人望而生畏。
迦德見到修煞,本能地行了個軍禮,可從埃克頓身邊經過時,卻如同旁若無人般一腳帶過。
此時,雷眼的機械眼隨着主人的注視,顯示出了迦德的信息。
「迦德,內質人中級領袖之一,作戰代號『破碎者』,因使用一把巨大的戰錘和魯莽衝鋒的作戰方式而得名。在瓦密多戰役中,他因僅帶領六十餘名重甲兵衝破內心人的千人防線而一戰成名——」
「給我閉嘴!廢話真多!」雷眼惱火地關掉了信息,他就不想讓自己的腦海中跳出這個人的名字。原本出於隔閡,指揮層才會將兩人分開,一人跟隨大帝遠征,一人留在太陽系方面軍中,現在又特意將伽德調遣回太陽系方面軍,大帝必然別有用心。
「真高興你能如約而至,迦德。」修煞歡迎道,「有了你,我們的力量勢必增強不少。」
「總指揮過獎了。」迦德雄渾的聲音透露着霸氣,「大帝很重視你們對瓦姆勒的行動,他表示,再過一段時間,還將派出更多的人手來支援你們。我們的目標已經不僅僅是納爾斯了,他只能是一個開始,大帝似乎對咱們鄰居的某些資源很感興趣。」
說罷,他微微轉過頭,冷酷的表情並沒有讓雷眼看見,「修煞大人出手便能造成對手的巨大傷亡,而不像某人,一開始就被區區瓦姆勒人所傷,真是可笑。」
」你什麼意思?!」
埃克頓臉上的黃色外骨骼被他氣得撐開,像魚的腮幫子那般,他大步上前,抬頭瞪着迦德大吼,怨氣瞬間噴發了出來。
「當年你搶了我的位置,我忍了;但你現在又來!還想怎麼樣?」
「怎麼樣?」
迦德巨大的手竟然一把就握住了雷眼的腦袋,將他憑空吊了起來!
」你捫心自問一下,憑你這小身板,將重甲兵這麼重要的兵種交給你指揮,你配嗎?!自打你上任,重甲兵就沒有打出過任何好看的戰績!反而在我的帶領下,為剎神者大帝打下了多少文明?你只配在我們的身後放冷槍!你別不服,遲早有一天,我要把你的肋骨做成項鍊掛在脖子上,讓全宇宙都知道你埃克頓有多麼無能!沒本事就別叫喚着要權勢,明白麼?!」
「好了!」
修煞背着左手上前,示意迦德放下兩腿在空中亂蹬的埃克頓。
「瓦姆勒有句話,術業有專攻。各有各的優勢,誰也別看不起誰!如果我們連納爾斯都沒到手就如此分裂,更何談以後擴張之霸業!」
迦德聽了,緩緩地放下雷眼,將他扔在地上,冷哼一聲。
「現在,回歸正題。在場的諸位都是內質人軍隊裡精英中的精英,可能不把納爾斯放眼裡,這一點我必須在出發前說明清楚。」
修煞清清嗓子,繼續嚴肅地說道:「即使納爾斯現在寄居於人類身體,但我們四人中,還是只有我能與他一戰。不是我看不起諸位,而是你們還不夠了解納爾斯,他陰險狡詐、科技尖端、武力驚人,甚至精通極其稀有的法文術領域。抓住他確實只是一個開始,但萬事開頭難,納爾斯已經有了自己的人類聯盟,實力不容小覷。所以,迦德啊,你可千萬不要小看納爾斯,也不要責怪埃克頓無能,要怪,就怪我低估了瓦姆勒人的實力。納爾斯這位年輕人,反倒給我這老頭子上了一課,看來我們也需要在瓦姆勒發展力量了,否則,還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修煞正頗有些無奈地搖頭,旁邊的縱影者突然動了下。
「指揮官,這個我有人選。」沉默良久的她開口道。
「哦?」修煞側目過去,怔了怔。
「在我們刺客中,有一個必修課,就是利用攜帶宇宙能的強分子與磷元素結合,製造臨時瓦斯爆破彈,幫助自己解圍。但是這個爆破彈的反應原理有一個極大的潛在危險,就是這種急劇侵蝕性的超導態氣體,其爆發瞬間產生的巨大能量足夠輕易摧毀一個肉體,但是如果爆炸一旦有了精確的把控,並且對成分進行正確配比,我們可以利用之,讓這個肉體,成為一個沒有靈魂的魂體存在,也就是,瓦姆勒人心中的——死神。我的地球眼線在尋找納爾斯時,找到了一塊出奇大的墓地。」
「墓地,磷元素……」
修煞恍然大悟,暗沉的臉上浮起了邪魅一笑。
「所以我們想利用人類製造一個死神,只需要一顆強分子聚爆器,讓器內攜帶宇宙能的強分子釋放出來,與磷元素與之反應。而我們只需要一個受害人,將其變成死神。」
「而且我們必須讓他相信,一切都是納爾斯所為。人類是不掌握我們的信息差的,嫁禍於他易如反掌。」縱影者補充道。
「此計甚妙……批准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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