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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第一章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回顧一生。
陰森的地府大殿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我看着生死簿上那個熟悉的名字——林婉兒，那個被寵壞的大小姐，那個因愛成魔的可憐人。那個人，就是我。
"十八載光陰，一段錯愛，殺人性命。"閻王的聲音在殿堂迴蕩，"林婉兒，你可知罪？"
我苦笑着低下頭，回憶如潮水般湧來。記憶中那個錦衣玉食的少女，站在富貴人家的庭院裡，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隔壁王家的方向。
那年我十六歲，父親是當地首富，母親將我視若掌上明珠。可我的心裡，只裝得下王家的少爺——王子明。
「大小姐，您看，這蝴蝶多漂亮啊！」丫鬟小翠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她手裡拿着一隻撲棱着翅膀的斑斕蝴蝶，獻寶似的湊到我面前。
我卻無心欣賞，目光依舊停留在隔壁的王家。那堵高牆，隔開了我和他。
「小翠，你說，王家哥哥現在在做什麼呢？」我輕聲問道，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
小翠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為難：「大小姐，您又想王少爺了。老爺和夫人知道了，又要不高興了。」
我嘆了口氣，是啊，爹娘怎麼會允許我喜歡上他呢？
王家雖也是大戶人家，但在爹娘眼裡，我們兩家始終門不當戶不對。更何況，我這潑辣任性的性子，整個鎮子上誰人不知？怕是連說媒的都不敢踏進我家的大門。
可我偏偏喜歡上了王子明。或許是因為他那溫文爾雅的氣質，或許是因為他那雙總是帶着笑意的眼睛，又或許，只是因為他是王子明。
我時常偷偷地站在院牆邊，隔着牆聽他讀書的聲音，那聲音如同春風一般，輕輕地拂過我的心田。有時，他也會在院子裡練劍，劍光閃爍，映照着他英俊的臉龐，讓我看得如痴如醉。
「婉兒，你又在發什麼呆？」母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慌忙收回目光。
「沒什麼，娘。」我故作鎮定地整理着衣裙，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快。
母親走到我身邊，輕輕地嘆了口氣：「你和子明的事，娘都知道。可他家規矩嚴，你這性子……」
我倔強地打斷她：「我可以改，娘。我真的可以改。」為了他，我什麼都可以改，哪怕是改掉這十幾年來養成的壞脾氣。
母親無奈地搖了搖頭：「傻孩子，感情的事，哪有這麼容易？更何況，你爹已經給你物色了一門好親事……」
「我不要！」我尖叫起來，「我誰都不嫁，我只喜歡王家哥哥！」
母親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她緊緊地抱住我，試圖安撫我的情緒：「婉兒，你冷靜點！這事由不得你任性！」
我掙脫了母親的懷抱，淚水奪眶而出：「為什麼？為什麼你們總要阻攔我？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難道這也有錯嗎？」
母親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但很快又被堅定所取代：「婉兒，你還小，不懂事。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爹娘的苦心。」
可惜，一切都晚了。那年冬天，王家給子明定了親，對象是城東布政使家的小姐。我躲在房裡哭了三天三夜，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吃不喝，誰來勸都不聽。
直到聽說子明登門求見。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也顧不得梳洗打扮，披散着頭髮就沖了出去。
「婉兒，對不起。」他站在我家的花園裡，月光下的身影顯得格外清瘦。那晚的月色很美，卻美得淒涼，美得讓人心碎。他就站在那片月光下，清瘦的身影仿佛一幅水墨畫，只是畫中人的眉宇間，籠罩着一層淡淡的憂傷。
「你不必說對不起。」我強忍淚水，「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選擇。」
他沉默良久，最終還是轉身離去。我望着他的背影，心如刀割。那一刻，我在心底發誓，既然我得不到的，也絕不讓別人快活。
父母為了讓我走出陰霾，給我找了個溫和的夫婿趙公子。他體弱多病，性格隨和，對我百依百順。可我的心早已死了，每天只是機械地過着日子，暗中打探着王家的消息。趙公子待我極好，事事順着我，從不違逆。可我心裡清楚，他越是這樣，我越是痛苦。我忘不了王子明，哪怕他已經娶了別人，哪怕他已成為別人的夫君。
我開始變本加厲地折磨自己，也折磨着趙公子。我時常對他冷言冷語，甚至故意找茬與他爭吵。他總是默默地忍受着，從不還口。
「夫人，您這是何苦呢？」趙府的管家李伯不止一次地勸我，「公子他對您一片真心，您就不能……」
「住口！」我厲聲呵斥道，「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下人來管！」
李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陣煩躁。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只知道，我不能讓王子明好過。
直到那天，我聽說王子明有了兒子。
「少奶奶，您沒事吧？」丫鬟小翠擔憂地看着我打碎的茶盞，茶水濺了一地，碎片扎進了我的手心，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我扯出一抹笑：「沒事，不小心罷了。」
那晚，我做了一個決定。既然我註定無法擁有完整的愛情，那麼，也不能讓他擁有完整的幸福。我輾轉難眠，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王子明抱着孩子，臉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畫面。那畫面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心。
我開始暗中謀劃，利用王家奶娘的貪婪，在孩子的藥里動了手腳。一點點慢性毒藥，無色無味，卻足以讓一個幼童日漸衰弱。那是一種極難察覺的毒藥，需要長時間服用才會見效。我買通了王家的奶娘，讓她每日在孩子的湯藥里加入一點點。
奶娘一開始並不願意，但在我許以重金之後，她還是答應了。我知道，她家裡也有一個和王家小少爺差不多大的孩子，她需要錢。
「這事兒，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將一包銀子遞給奶娘，冷冷地說道，「若是走漏了風聲，你知道後果。」
奶娘接過銀子，掂了掂重量，臉上露出一絲貪婪的笑容：「大小姐放心，我老婆子這張嘴，嚴實着呢。」
看着王家少爺日漸消瘦，我心中既痛苦又快意。子明，這就是你拋棄我的代價。我每天都會去王家附近「閒逛」，美其名曰是散心，實則是為了打探消息。每當看到王子明抱着他那病懨懨的兒子，臉上露出焦急和擔憂的神情時，我的心中都會湧起一股報復的快感。
然而，就在毒藥即將見效的那個夜晚，我卻在夢中看見了那個孩子。他天真無邪的眼神讓我驚醒，冷汗浸透了衣衫。夢裡，那個孩子睜着一雙清澈無辜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地喊我：「嬸嬸，嬸嬸……」他的聲音那麼稚嫩，那麼天真，仿佛一把小錘子，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我的心房。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窗外，夜色深沉，只有幾點寒星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我顫抖着起身，想要阻止這一切。可當我趕到王家時，卻只看到了一群人的哭喊聲。我顧不得許多，瘋了一樣地衝進王家大門。穿過層層人群，我看到王子明跪倒在地，懷裡緊緊抱着一個已經沒有了氣息的孩子。他的臉上滿是淚水，眼神空洞而絕望。
「少爺走了……」
我站在角落，看着子明抱着兒子的屍體痛哭。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我不僅毀了一個無辜的生命，也毀了自己的一生。周圍的哭喊聲、咒罵聲交織在一起，像一張巨大的網，將我緊緊地包裹住。我感到一陣窒息，仿佛有什麼東西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無法呼吸。
從那以後，我整日被噩夢纏繞。夢裡總是出現那個孩子，用他純真的眼神看着我。我開始瘋狂地找大夫求藥，卻再也睡不安穩。我請遍了鎮上所有的大夫，吃遍了各種安神的藥，卻始終無法擺脫那個夢魘。每晚，只要我一閉上眼睛，那個孩子的身影就會出現在我的面前，用他那雙清澈的眼睛看着我，仿佛在質問我，為什麼要害死他。
直到今日，我終於明白，那些噩夢，不過是良心的譴責。而現在，站在閻王殿前，我終於可以直面自己的罪孽。
「帶下去，打入十八層地獄。」閻王的判決傳來。
我閉上眼睛，淚水無聲滑落。子明，原諒我。這一世的執念，下一世，我必將用永世的痛苦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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