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七月的一個早上,天空中烏雲翻湧,夏雷震震,暴雨傾盆。半槐樹高中高二1班的教室里,白慘慘的日光燈晃得人眼發花,晨讀的學生們無精打采地誦念課文,嗡嗡的讀書聲更是催得人昏昏欲睡。
「好了,先停一停!」班主任范老師從前門走進來,拍了拍講台示意安靜。
「今天,咱們班要迎接一個新同學,他是市里一中轉過來的,非常優秀,希望接下來的時間裡大家互相幫助,共同進步。」范老師話畢,門口便走進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
他有一頭烏髮,衣服也是黑色的,於是襯得皮膚無比的白,像一個瘦削的精靈。在他進入教室的瞬間,嘈雜的教室居然奇異般地安靜下來。
范老師見勢狠抓了一把課堂紀律,大批某些同學精神萎靡、自由散漫,又告誡了一番「不許大驚小怪妨礙新同學學習」之類老生常談的話,幾乎是藉機上了一堂班會,最後才把轉校生的位置安排在了余田田旁邊。
一下早讀課,余田田的座位四周立馬被圍得水泄不通——轉校生!還是長得帥成績好的轉校生!不僅女生們情緒高漲,男生們也對新的同學充滿好奇。余田田臉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心裡也已經尖叫過一輪,現在,她淡定地坐在包圍圈裡,默默傾聽着新同桌和同學們的對話,很快就知道了轉校生名叫安小山,轉學是因為父母工作變動,現在跟着爺爺生活等等。
安小山倒是寵辱不驚的樣子,他一一回應着同學們的問候,不算冷淡,也不熱情,不溫不火的態度很快擊退了一大部分人的勁頭——他似乎和所有人都隔着一層,也不是刻意的疏遠或是傲慢,而是從骨子裡散發的疏離感,好像對他們談論的一切並不感興趣。余田田卻覺得新同桌還算友好,儘管他寡言少語,不過學霸大多如此嘛。
不到半天的時間,整個樓層都知道了1班來了個轉校生的事。高中生活單調,轉校生的到來無疑是個大新聞,於是到了午休時間,陸陸續續就有外班的學生過來看熱鬧。
「田田!」有個身材高挑的女生站在教室外面沖余田田揮手。
「卉卉?」余田田有些驚喜,連忙走出了教室。來人是她從小到大的玩伴,名叫許芷卉。從前她倆住一個小區,放學常常結伴回家,假期也多半在一起玩耍。近兩年許爸下海經商,投資押中了風口大賺一筆,一躍成了小鎮上是數一數二的富戶,許家順勢搬到了小鎮裡最高級的住宅區「翠屏雅苑」,許芷卉和余田田的關係也就漸漸淡了。
到了高中,余田田考進了半槐樹高中的重點班,許芷卉家裡也早早安排好了出國升學的道路,進入了半槐樹高中的國際班學習,所以兩人基本見不上面,聊天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許芷卉也是來看轉校生的。他們國際班課程相對少些,時間上也更加自由,便有好事者尋出各種各樣的方式在校園裡找樂子。轉校生的照片早就在他們之間流傳開了——照片上的轉校生氣質沉靜,面容英俊,立刻就打動了幾個帶頭的女生,她們知道許芷卉在1班有朋友,便慫恿她過去看看。
許芷卉雖然平時不愛和這群人一起鬧,但心裡也挺好奇,於是來到了1班的門口。
余田田看着她,發覺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這位童年玩伴已經變化了不少。她的個子高出自己半個頭,身上的衣服也是從沒見過的牌子,頭髮長而柔順,燙出了微卷的波浪,渾身還散發着淡淡的香味。
余田田看着自己洗到變形的校服,突然感到一陣不自在。
「那個新來的轉校生是你同桌嗎?他叫什麼名字?」許芷卉沒有注意到余田田的無措,她幾乎是立刻被那個轉校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的臉龐稜角分明,鼻樑挺直而有力,皮膚像是細膩的白瓷,黑色的碎發在額間投下優美的陰影,就像美術課本里憂鬱的人像。
「啊,他叫安小山。」余田田見她看向教室里,突然回過味來,狐疑道:「你也是來看他的?」
「他挺帥的。」許芷卉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眼神總是飄過去——在她的審美里,安小山確實是好看的。當她發現舊時好友居然就坐在他旁邊的時候,心中甚至升起了一股隱秘的嫉妒,話里的熱乎勁也涼了下來。
意識到許芷卉醉翁之意不在酒,余田田有些泄氣,正想打個招呼就回去,就看見許芷卉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余田田順着她的目光轉頭,居然看到安小山站起來,徑直向她們走了過來。
一時間,周圍都是同學們的竊竊私語:
「那不是國際部的人麼,轉校生的名聲已經傳遍整個學校了嗎?」
「嘖嘖嘖,我還以為轉學生人挺高冷的,現在是什麼情況,他們居然聊上了?」
「這你就不懂了,對咱高冷那是看不上咱!」
許芷卉的興奮簡直要溢出來了,余田田看懂了她那個「快讓我們獨處」的眼神,默默回到了座位。她從一沓卷子裡抽出昨天測驗的錯題,不知不覺就埋頭寫了半個小時,被安小山打斷的時候還意猶未盡。
「許芷卉——她是你的好友嗎?」
余田田有點詫異地抬頭,「額,算吧。」
「建議你最近少與她走動,」安小山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正直勾勾地看着她。他的眼睛非常清亮,瞳仁極黑,當他認真注視你的時候,那雙眼眸就宛如幽暗的湖水,寧靜而深邃,仿佛有一種力量吸引你陷入其中。
「為什麼啊?」余田田整個人都瑟縮了一下,總覺得他的神情有點古怪,
「她身上不乾淨,」安小山面無表情,「你知道她家的地址嗎,我要去一趟。」
「什麼不乾淨?」余田田覺得他簡直莫名其妙,語氣也沖了起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的地址,你要幹什麼?」
安小山又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像是在評估什麼東西,又像是在思考什麼,最終開口道:「她接觸過一些不該碰的東西,那些東西已經對她的磁場造成了負面的影響,如果不及時處理,恐怕會帶來更大的麻煩。」
余田田一窒,更加覺得這人在胡說八道:「你是道士嗎?還是神棍?怎麼滿嘴的胡話。」
見余田田這個反應,安小山也不再多說,沉默地收拾起書桌來,仿佛剛才的對話並不存在。
結果搞得余田田心裡翻江倒海——
他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有這種事情嗎?
他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身份嗎?
就這樣,余田田胡思亂想了一整個下午。
明天是學校月休的日子,也是這群高中生們難得的假期,所以今天晚上不必上晚自習,學生們可以回家休息一整天。快到放學的時候,教室里已經是一鍋臨近沸騰的粥,所有人都按耐不住想要自由放飛的心情,余田田也是如此。她提早收拾好書包,下課鈴一響便立刻沖了出去。
結果,她又在教室門口被許芷卉叫住了。
「你能不能幫我叫一下你同桌啊?」許芷卉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看余田田的眼神也有些躲閃。
「有什麼事嗎?說到這個,他今天還問我要你家地址,你當心點,我覺得這人有點怪。」余田田皺起眉頭,也不知道該怪她心大還是怪她叫住自己是為了安小山,總之心裡不太是滋味,
許芷卉臉上迅速漫起一片紅暈,有些嗔怪道:「哎呀,不是那個意思。」她解釋道:「今天晚上我弟弟生日,家裡要舉辦派對,我想問問……你們要不要來?」
余田田頓時有些失望,她意識到自己只是順帶的那一個,而許芷卉真正想要邀請的是她的同桌。
見余田田不說話,許芷卉也察覺到不對——自己的邀請的確是既突兀又不真誠。於是許芷卉摟住了她的手臂,柔聲撒嬌道:「田田,來玩玩吧,自從搬了新家,你就來過我家兩趟,我媽前兩天還提到你呢。」
「再說,我還請了幾個咱們小時候的同學,一起聚一聚玩一玩怎麼樣?」
「好不好嘛,田田……」
一番軟磨硬泡之下,余田田終於鬆了口。她一方面不懂得如何拒絕許芷卉的邀請,一方面好奇安小山所說的麻煩,便答應帶着安小山一同出席晚上的派對。
「許芷卉讓我請你今晚去她家玩,」余田田給家裡報備完,硬梆梆地回到座位旁丟下這一句,又補充道:「你不會做什麼壞事吧?」
安小山正在紙上寫着什麼,聞言立刻抬起頭,他臉上的表情很淡,但余田田覺得他是感興趣的。
「好。」安小山依舊用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認真道:「時間比較緊,我需要銅鏡一把,硃砂一袋,柳條若干,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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