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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07
轉眼到了農曆的十月初一，在我們北方，又叫「寒衣節」，是一個祭祀祖先的節日。在這一天，人們會為祖先送上寒衣，以表達對逝去親人的思念和緬懷。
這次，我直接請跑腿小哥送來滿滿一車「那邊」用的錢物。
值班大爺帶我進了對門房間，我恭恭敬敬上香、跪下磕頭。
我感覺老太太在朝我笑了。
過去的這些日子，我不用再一個人動煙火，每當我吹累了、吹倦了、吹餓了，他總是恰到好處地打來電話：「丫頭，開飯了！」
什麼時候我住嘴，手機屏幕總會適時點亮。
大拇指、茶、咖啡、鮮花……各色表情不要錢（呸，確實不要錢）似地湧上來，很是滿足了我的虛榮心。
一天二十四小時，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我吹，總有「人」捧艮似地陪着我，當然，最多的還是那個老太太，她會隨時打斷我：
「停，這裡吸氣要深，呼氣要穩，讓氣息均勻地通過嗩吶。」
「重來，手指夠靈活準確，但要注意按孔要嚴實，這樣才能發出清晰的音符。」
「記住，滑音、顫音和吐音才能讓音樂更加富有變化和情感。」
……
在她面前，我再沒敢以「本小姐」自居。
08
蕭主任打來電話：「小王，燕京音樂學院的研究生你報名了嗎？」
我肯定報啊！
我說：「謝謝主任關心，我的材料已經審核通過了！蕭冰的報名情況怎麼樣？」
蕭主任頓了一下：「他……也報了……」
也是，兩個人，水平不相上下，我報了，蕭冰就會受到挑戰和威脅。
赴京接受專業考試和面試的時候，蔣孝麗打來電話：「妮妮，好姐妹不能缺席對方的重要時刻，我陪你去燕京！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入住在音樂學院招待所，蔣孝麗非要我給她吹一遍《百鳥朝鳳》，說要替我把把關。
我吹了，她面帶喜色：「吹得太好了！」
真好嗎？
小區裡的那幫「人」都快把我罵死了，以蔣孝麗的水平可以聽出很多不足的，可她為什麼要違心誇讚我呢？
是怕打擊我的信心嗎？
專業考試允許旁聽，除了考生家長、老師等陪同人員，還有很多本校學生列席。
不得不說，《百鳥朝鳳》真的是嗩吶中的經典，整個考試期間，我聽了一遍又一遍，但不得不說，蕭冰吹得確實是出乎其類拔乎其翠。
蔣孝麗坐在下面興奮地熱烈鼓掌。
「下一名選手，王妮妮，來自……」
我拿着嗩吶上台。
隨着嗩吶聲響起，如泣如訴的旋律如同一股清泉，緩緩流淌而出。音符仿佛化作了月光下的點點露珠，晶瑩剔透，滴落心頭。
台下的蕭主任、蕭冰、蔣孝麗面面相覷。
怎麼不是《百鳥朝鳳》？
隨着氣息的控制和手指的靈活運動，樂曲中的情感傾瀉而出，每一個音符都充滿了力量，傳遞着深深的哀怨和憂傷。
我仰面朝天，吹向了最高潮，嗩吶聲如泣如訴，如暴風驟雨般激烈，將情感推到了極致。
結尾處，我深深低頭，音樂漸漸歸於平靜，仿佛要留下無盡的回味和沉思。
曲畢鞠躬，台上台下一片靜寂。
就連主持人也沒有給我任何示意。
足足停了三十多秒，主考老師起身鼓掌，隨即，台下掌聲雷動。
蕭主任、蕭冰、蔣孝麗一定是被我的演奏驚到了，以至於忘了鼓掌。
我吹的不是《百鳥朝鳳》，而是嗩吶版的《二泉映月》。
09
回到招待所，蔣孝麗問：「你怎麼不吹《百鳥朝鳳》？」
「我說過我要吹《百鳥朝鳳》嗎？自打上次你去我那裡指出不足，我就放棄那個曲子了。」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啊?」
「你也沒問啊？」我攬上她的肩膀，「我知道你關心我，不要生氣了，我們要的不是結果嗎？」
蔣孝麗如夢方醒，但笑得很勉強：「對，過程不重要，一切看結果。」
晚飯是和蕭主任父子一起吃的，蕭主任請的烤鴨。
蕭主任握着我的手鼓勵：「小王表現非常好！明天的面試同樣重要，回去後早點休息！」
臨進電梯，蔣孝麗卻抽身出去：「你先回，我去帶兩杯奶茶。」
想想今天的表現，我興奮地在房間裡又唱又跳。
蔣孝麗進來：「都是珍珠的，這個給你，這杯是我的。」
別說是奶茶，現在讓我喝涼水都是甜的。
蔣孝麗進了衛生間，我端起奶茶剛要喝，手機屏幕亮起，一條信息彈出：「不許喝！」
10
看我一個人來到考場，蕭主任很詫異：「小蔣呢？」
我說：「她肚子不舒服，昨天晚上被學校醫院接走了，不過醫生說問題不大，躺一躺就好了。」
11
去燕京音樂學院報到之前，我再次來到我曾經租住的那個小區。
值班的大爺笑得滿臉褶子，沖我豎起大拇指：「丫頭是這個！」
我趕緊謙遜：「還不是爺爺奶奶、叔叔嬸嬸照顧着。」
我租住的那所房子對面房間，我再次恭敬地上香、磕頭：「奶奶，有時間我就來看您啊！」
手機上信息亂舞：
「算你丫頭還有良心！」
「沒白疼你這大半年！」
……
我嬉皮笑臉起身，沖值班大爺做個鬼臉：「大爺，你先迴避一下，我和奶奶說句體己話。」
看值班大爺出門，我捧着那張照片問：「奶奶，你在那邊見過我爺爺嗎？」
那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邊咆哮：「滾吧，以後少來煩我，你說你爺那麼穩重一個人咋就有了你這樣不着吊的孫女？」
12
照片上的奶奶是爺爺當年的青梅小芳，嫁人的前夜，她把自己給了我爺爺。
值班的大爺是我爸同父異母的哥哥。
芳奶奶嫁給班主的二流子兒子，生下我大爺後鬱鬱而終。
班主又給兒子續了弦，又生下一個兒子。
後媽對大爺不好，大爺成人後帶着芳奶奶的骨灰離開了家。
我們是從未謀面的親人，在這裡不期而遇。
班主的第二個孫子極有才華，特別是通音律，後來到大學當了老師、做了系主任，他的兒子也繼承了父親的音樂基因。
家族對其寄予厚望。
對了，班主姓蕭。
蔣孝麗是蕭冰的地下女友。
我把那杯奶茶和她的那杯掉了包，她又吐又拉。
國家非遺組織和我聯繫，要我積極申報嗩吶國家「非遺」、國際「非遺」，說之前我們省里一個委員搞了一些齷齪的手段，導致當初我爺爺到了省一級後被拿下。
還說，那個委員姓蕭，為了兒子上學，又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已經被相關部門調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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