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許燁是形婚。
還有10天我們就要舉辦婚禮了。
我正在手寫請帖的時候,電話響起,說他因開車超速出現交通事故,人在醫院危在旦夕,讓我趕緊過來一趟。
在詢問地址後,我卻笑了。
他在遠離我十萬八千里的上海出的車禍。
上海,是他心中的白月光所在的城市,我也就理解為什麼他會超速了。
1.
掛斷電話,我靜靜地坐着,聽着外面從車水馬龍到月明人靜。
他的離開也帶走了我對未來的希望。
我們是形婚,互不相愛。
他的白月光不能與他結婚,而我喜歡的人也不在我的身邊。
為了互相有個照應,我們約好,執心中所念,攜手過一生。
但他卻在臨近婚禮的時候選擇離我而去。
我沒有人愛,也沒有愛人。
我靠近陽台,向下看去,24層,下面漆黑一片。此時心裡沒有悲傷,沒有恐懼,只有深深的平靜。
在我一隻腳準備踩向陽台的欄杆時,手機卻響了,本不想理,但聒噪的手機鈴聲吵得實在讓人煩躁。
電話號碼類似虛擬號碼,我本以為是推銷廣告,接起來卻是一個女的聲音,「江青?」
溫溫柔柔的女聲,熟悉卻又遙遠。
「你是誰?」
「江青,我曾向上天許願,如果有一天你過得不快樂,厭世悲觀,希望老天爺能讓你回到過去,一切重新開始。」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電話被掛斷,心卻刺痛無比,喘不過氣來,我在腦海中不停的搜索着這個女的聲音,明明很熟悉,明明就在哪裡聽過,明明......
下一秒,眼前一黑。
2.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在教室。
周圍喧嚷無比。
我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江青,愣什麼神啊,走啊!」
我還是很懵。
「睡蒙了?走呀,去廁所啊!」
我實在分不清這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我......穿越了?
女廁所的門在裡面被反鎖住了,敲門報上姓名才打開。
然後我就看見裡面大概5、6個女生手掐腰的站着圍成一個圈,圈裡面還有一個女孩子跪在地上,頭低低的,聽見我們進來抬起頭正對上我的眼睛。
一剎那,沒緣由的心猛地一揪。
她長得真好看啊,很乖,卻紅着眼框。
我不記得她們是誰了,甚至也不記得她是誰。
廁所裡面人很多,我看到了她,說實話,我只看到了她。
我不太知道這裡之前發生了什麼,只是想儘快讓她起來,帶她離開這裡。
「江青,你做什麼!」大家疑惑的看着我。
「扶她起來。」
「你瘋了,還是......還沒睡醒啊。」
之前拍我肩膀的女生帶我離開廁所,很奇怪的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又摸了摸我的額頭,「沒發燒啊,你怎麼了。」
「她是誰,為什麼跪在地上。」
然後關於她的傳聞,我終於清楚了:周邊鄉下轉來,學習成績不好,但是長得好看,最重要的一點,也是和常人不一樣的一點就是,她是一個女生,她喜歡女生。
她的事情聽說在鄉下被傳的沸沸揚揚,她的女友因受不了流言蜚語與她分開。
這種事情放在大城市可能只是尋常寥寥,但放在鄉下卻足以成為人們日常的街談巷議。
所以舉家搬來,卻不知誰在學校走漏風聲,她喜歡女生這件事成為了同學們枯燥生活的調味劑,她也就成了校園暴力的重點對象。
她叫許珊,意興闌珊的珊。
3.
這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可能是在廁所那天我出手要去扶她,也可能是我和其他同學不一樣,從不參與暴力,只是看着。
在我回家的必經之路,看見她蹲在角落裡,聽見我的腳步聲,抬頭一笑,「江青,我叫許珊,意興闌珊的珊。」
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就徑直離開,裙子的後面還有未被處理乾淨的腳印。
我很想問她和我說這個做什麼,但是我卻沒有勇氣。
許珊走後,我趕緊四處查看有沒有其他人發現我們的對話,便逃似的往家裡趕去,同時帶走的還有我心跳如鼓的急促。
我喜歡女生?好像也不是這樣。
說來像是在開玩笑,但確實我對許珊算是一見鍾情。
之後,我經常會看見她,在廁所里,在學校樹林裡,在器械室里,在學校拐角處的巷子裡。
總有一幫人圍在一起,男男女女,像看個怪物一樣看着她。
「聽說你喜歡女的?」
「女的和女的在被窩裡都做什麼啊!」
「你和女的親吻過吧,那是什麼感受,和我們說說!」
......
嬉笑怒罵,橫拖倒拽。
各種不堪的言語攻擊着她,甚至有女生把水壺裡的熱水倒在她的頭上,冒着熱氣,她卻一聲不吭,只是冷冷的站着。
這股傲氣更加激發施暴者的暴力。
我承認,我很沒骨氣,我是混蛋。
我也是女生,我怕過去幫她會被大家認為我與她是同類,從而也會變成被施暴的對象。
所以我只能冷眼觀看,甚至不能表現出一點的關心。
他們把她推倒在地上,不停的用腳踹她,不停的用手薅她的頭髮,其他人拿出手機拍照,嘴裡說着污言碎語。
等打累了,笑累了,大家便一鬨而散。
我的胳膊被其他女生攙着走,她們討論一會是去看電影還是KTV,我無心參與,假裝回頭看着路燈下癱坐在地上的她,直至我們走遠,她都沒有抬頭。
4.
這幾天大家很奇怪,總是偷偷摸摸的商量着什麼。
我一問,卻被告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上着課,突然感覺到下體一涌,來月經了,便和老師打報告去廁所。
剛進廁所就看見一個女生散着頭髮在洗臉,校服上是濕的。
是許珊。
因為是在上課,此時的廁所就我和她兩人。
然後我聽見,她在小聲抽泣,我也不敢伸手去拉她,只能站在她的背後看着她。
待她轉身,我看着她蒼白的臉,心仿佛是被什麼揪住一樣疼得厲害,靜止了半天,我才開口和她說話。
「你......沒事吧。」
她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就像沒聽見我說的話一樣,拍了拍身上,然後轉過身照着鏡子抬起胳膊準備把散落的頭髮紮起來。
她的胳膊上沒有皮筋。
我把我頭髮上的紅色頭繩拿下遞給她。
她接過,綁好頭髮,一瘸一拐的走到門口準備離開,但又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
「謝謝。」她說。
我很怕,我怕她恨我。
但我更怕我變成了她。
我低下頭,不再敢看她,「對不起,我也沒辦法,你知道的,我能做的只是不參與......」
她笑了下,沒有說話,推門離開。
她走後,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我不確信我是否喜歡女生,但我確信,我喜歡她。
放學時,因為打掃衛生晚走了會,出了校門,天已經黑了。
為了更快的回家,我走了平時不常走的近路。
不一會就隱約聽見尖笑聲和哭泣聲。
循着聲音找去,我看見了那些熟悉的身影,以及被打的遍體鱗傷的她。
他們一腳一腳的踹在她的身上,嬉笑着,怒罵着,然後我聽見人群里有人說,「你不是喜歡女的麼,你還沒感受到過男人的滋味吧,今天我就讓你感受下,看看到底是男的好,還是女的好!」
說着,男生脫掉自己的校服鋪在地上,拽着許珊躺在校服上。
許珊一改以往冷冷的樣子,拼命的求饒和掙扎,這樣卻越發激起他們的興奮,使他們更加失去理智。
許珊的雙手和雙腳都被人牢牢拽住,男生一邊脫掉自己的褲子,一邊起鬨讓其他人扒掉許珊的褲子。
「和女人搞在一起很開心?真騷啊,我今天就讓兄弟姐妹們見識一下!」
其他人心領神會的扒掉她的褲子,掰開她的腿,僅剩下內褲。
許珊不停的掙扎和喊叫,拼命的說着,「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即使她劇烈的掙扎也沒有任何的作用,這幫人已經像野獸般發瘋了。
我躲在暗處看着這一切,什麼都不能做,但也想盡辦法的想要阻止這場行為的發生。
似乎心靈感應般,許珊突然側過頭,發現了牆角後面躲着的我,她的臉上竟是淚痕,在無數場的欺凌中,眼裡灰暗,嘴角滲血。
5.
在實施暴力前的最後一秒,我實在忍不住了,先是用手機大聲播放了警鈴聲,然後跑出來喊叫,「快走,快走,有人報警了!」
他們驚恐的看向我,然後如鳥獸散。
等他們都走了,我才感覺自己可以大口喘氣了。
我趕緊跑到她身邊,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蓋住她。
她反而感覺比我冷靜,就只是怔怔的坐着,眼神空洞,然後一件一件穿回了衣服,猶豫了一下,望向我。
「謝謝。」
我本應可以更早的阻止,可以讓她減少傷害,但是我怕啊。
我搖了搖頭,坐在了她的身邊。
她靠在我的肩膀,我本想抬起手拍拍她的肩膀,最終又收回了回去。
「回家吧。」
晚上,我做了個夢。
夢見她披着我的衣服,安靜的坐在地上,白皙的長腿露出,我走過去,俯下身,親吻了她的唇,軟軟的,甜甜的......
這是我第一次做這種夢,準確的說,是我第一次夢見和一個女生做如此親密動作的夢。
帶來的後果是,夢醒時天還未亮,我翻來覆去的,滿腦子都是親昵的撫摸和溫熱氣息灑落側臉的甜膩。
我以為她會請假的,但是第二天在學校看見她還是讓我很意外。
她淡漠的樣子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
而我一看見她就想起了那個夢,臉不由得紅了。
也許是被壓迫那麼久殘存的一點點保護欲,我開始有意無意的在她身邊出現。
我以為我的小動作做的天衣無縫,但還是被有心人發現。
那天,我被李昊堵在了學校的天台,他問我「是不是許珊那個小婊子勾搭你了。」
「沒有。」
「那天......根本沒人報警。」
我沒回答。
「江青,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李昊一步步的把我逼在牆角。
他捏着我的下巴,死死的盯着我,玩味的說「江青,你不會喜歡許珊吧。」
「我不喜歡女生。」我惡狠狠的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聽見了嗎,把人帶過來吧!」李昊突然大聲的喊道。
我很懵,四處看了下,發現又是那群男男女女推搡着許珊。
她被他們推到我的身邊。
「江青,這小婊子我觀察很久了,她總偷偷看你,這次我把她帶過來,交給你處置一下!」說罷沒有防備的推了許珊,她趔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我咬咬牙,控制住想要扶住她的手。
她總在看我,總在看我。
殊不知,我也在看她。
我們哪有那麼聰明,聰明到能毫無破綻的掩飾自己的情緒。
我知道李昊是在測試我,他沒有說破是對我還有顧忌,因為我依稀記得很久之前,在一場作文分享會上,我分享的作文是「我的舅舅是一名警察」。
其實,我哪有什麼警察舅舅啊,隨便編造的話題只是為了掩蓋我可憐的自尊。
「江青,這種人不能放過,她會變本加厲的,這次讓你來,你就像這樣。」
有人扇了她一巴掌。
她疼的緊皺眉頭。
「江青,該你了,用你的行動告訴她,你不喜歡她。」
6.
許珊抬頭看着我,那麼真切。
我遲遲沒有動手。
可他們已經有了明顯不耐煩的表情,懷疑的看着我。
我很害怕。
然後我看見許珊沖我笑了一下。
我俯身,一巴掌扇在她的臉上,狠狠的,很快,她的嘴角滲出了血。
有了開頭,事情就不會困難。
一下,一下,一下......
我閉着眼睛,怕眼淚流出,耳朵卻聽見了他們開懷大笑,「賤人,就是賤人,人家打你,你還再看......」
他們按奈不住,也加入進來。
直到打了上課鈴聲,鬧劇結束。
我和她都沒有離開。
她縮成一團,一動不動像是死掉了一樣。
我不知道哪裡來那麼多血,滿地都是。
如果現在手裡有把刀的話,我想我會殺了我自己。
你看,我就是馬後炮,膽小,懦弱。
我扶她起來,還是想要道歉,她忽的用手捂住我的嘴,這是我和她距離最近的一次。
我聞得到她手心裡的味道,血液和泥土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她轉身想走,但是連站都站不穩。
如果沒有我扶住她,大概她會直接摔倒在冰涼的水泥地上。
那天我和她都沒有回去上課。
我送她回家的,一路無言,這讓我更難過。
「你知道的,」我輕聲說,「我別無選擇,我是個混蛋。」
「我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為了你,我願意。」
很久,真的很久,她才有了動作。
「江青。」
「我在。」
「我是個怪物。」
「你不是的。」
「可我喜歡女生的。」
我停下腳步,看着她,她的頭上綁的是我那天在廁所給她的紅色頭繩。
「我也是。」
第二天是周末,我和許珊約好去黔縣。
那是我們第一次拋開所有繁雜,自由自在的享受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光。
在大巴車上,她安安靜靜的靠在我的肩膀,我們十指緊扣。
我看着她紅腫的臉,眼眶瞬間濕潤。
不在學校的她就像人間仙子一樣,美麗,純潔。
我們手牽手走過汩汩的黔河,在一處巷角,我卻看見了李昊,他也看見我,對我一笑,這個笑容我再熟悉不過了。
我沒有告訴許珊見到李昊的事情。
有些事總歸要面對,總是要解決。
在黔河正好是傍晚,河邊大家都在放孔明燈。
我和許珊準備吃過飯也去放,許珊在中途去上了洗手間,回來的時候我感覺她怪怪的,眼眶是紅的,明顯哭過,我問她怎麼了,她只是搖搖頭什麼都不說。
我和許珊拿着孔明燈的一角,店家說,對着孔明燈許願,老天爺是能聽見的。
許珊閉着眼睛許願。
而我的願望很簡單,只是希望我眼前的女孩子能快樂。
我問她許了什麼願望。
她說,「江青,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知道我的願望。」
7.
然後我就突然醒了過來。
發現自己躺在陽台上,冷風吹着我打了個寒顫。
「許珊,許珊……」
我嘴裡不停的念叨,然後拿起手機發現我只是睡了一個小時而已。
但剛才的電話是怎麼回事?
我到底是穿越,還是,那些過往只是回憶。
我翻開最近通話,找了好久,只發現最新的一條記錄是醫院打來的。
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一切仿佛是,黃粱一夢。
我定了最早的飛機飛往上海,去處理許燁的後事。
在飛機上,我回憶着我和許燁的過往。
卻記不清太多。
依稀只能想起一些碎片:許燁是我的心理醫生,是個溫和的男子,和他在一起我很舒服。
其實我挺抗拒看心理醫生的,但是莫名的對他不排斥。
他有個習慣,總是飛去上海,來去匆匆。
我打趣到為什麼不直接搬到上海居住。
他說有人讓他留在這裡,我猜上海一定有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
因為每每提到這裡,他就很寵溺的微笑。
我心理其實沒什麼疾病,只是頭腦很健忘。
許燁說我得的是失憶症。
失憶症是由於腦部受到創傷而引起的一種疾病,分為心因性失憶症和器質性失憶症。
心因性失憶症多是由心理原因造成的,器質性失憶症是由大腦受傷或病變而引起的記憶力喪失。
我像是中了彩票一樣,我的失憶症兩種因素都有。
在我的腦袋裡,所有的回憶都是碎片。
許燁說不要緊,他會帶着我把所有回憶都拾起。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我不止一次的問過許燁。
他什麼都不回答,只是寵溺的摸摸我的頭髮。
真的,要是別人,可能會愛上許燁,帥氣、溫和。
但是我不會。
「不要對我這麼好呀,你知道的,我喜歡女生。」
我除了有失憶症,連我的取向都是問題。
我也記不清從何時發現自己喜歡女生,就是很多男生追求我,但是我都不能接受他們,我的心底一直有個人在占據着,這個人是誰我記不得了,但是我知道她是個女生。
「很奇怪吧!」我裝作無所謂的和許燁說着。
但是他說,「江青,喜歡同性沒有什麼不對,世界上只有一種性取向,就是心之所向,所有的愛情都來之不易,遇到了就要且行且珍惜。」
後來許燁說,「江青,讓我來照顧你吧。」
「照顧我?以什麼形式。」
「我們結婚吧。」
我很奇怪他為什麼在知道我喜歡女生的情況下還要和我結婚,他心裡不是還有個她麼。
「為什麼是我,你不是有喜歡的人麼,而且我......」
「因為我想照顧你,我有喜歡的人,但是不能在一起,我們就執心中所念,攜手過一生吧。」
我不是喜歡刨根問底的人,所以我接受了他的提議。
但是還沒等到我們的婚禮,他卻先去了,在去上海的路上。
到了醫院,醫生見了我很遺憾的搖搖頭。
我看着他的面容,他走的很平靜。
醫生說死亡證明你們誰去簽字。
「你們?」除了我還有誰來了。
然後我看見太平間的門外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女子,散着頭髮,站在門口,我看不太清。
走了出去,側身,渾身一顫。
那個女人,她說,「江青,好久不見。」
我搜索了腦海里所有的碎片記憶,「許珊,意興闌珊的珊。」
8.
我叫許珊,意興闌珊的珊。
因為好像只有這個詞語形容起來會讓我覺得我的名字很好聽。
直到在班級我遇見了她及她的名字。
江青。江上調玉琴,一弦清一心。
她長得是真美,我覺得世界上沒有一種詞語可以形容我第一次見到她的驚艷。
她的學習很好,老師經常誇她,「胸藏文墨虛若谷,腹有詩書氣自華」。
江青。
江青。
我總是不自覺的念起她的名字就微笑。
但是同班很久了,我和她始終不熟絡。
不只是我,她好像和誰都是淡淡的,甚至有點我行我素。
我學習成績一般,總是厚着臉皮找各種理由去向她請教問題,她每次都耐心的給我講解,但是我哪裡聽得進去啊,她溫婉的聲音,身體散發淡淡清香,總是讓我沉浸在她的氣息里。
好多男生都喜歡她,給她塞情書,她都一概不理。
也是,我們村上的這些凡夫俗子,怎麼可能配得上她。
在我孜孜不倦的努力下,江青終於肯主動和我說話。
那天數學卷子發下來,我考得不好,江青搖搖頭說,「怎麼講了這麼久的題,你的數學成績依然這麼平穩。」
我撓撓頭,露出尷尬的笑容。
她也笑了,拿筆輕輕的敲了我的頭,並說了句,「榆木腦袋。」
之後我更加的放肆,天天的圍在她的身邊,連她的同桌都說,「許珊,我要不要和老師說換個桌位,給你騰地方啊。」
「好啊!」我巴不得呢。
我一直以為我沉迷於江青是因為她的容貌,她的氣質,她的優秀。
直到夏令營,我使了個小計謀讓班長把我和江青安排在一個房間睡覺。
晚上突然打雷,我很害怕,躲在被窩裡瑟瑟發抖。
「許珊,你害怕了麼,來我這裡吧。」
我嗖的就鑽進了江青的被窩,然後腿搭在她的腿上,雙手緊緊的抱着她的腰。
她並沒有拒絕我的動作,但是我卻慌了,因為我再也聽不見什麼雷聲轟鳴,我的心快跳出了我的嗓子眼。
砰砰砰砰......
江青不一會就睡着了。
伴着她輕微呼吸聲,我睜開眼睛看她,她的睫毛好長,她的皮膚好白,她的嘴唇好輕薄。
我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我......喜歡上了她。
我喜歡江青。
沒緣由的,這個想法嚇了我一跳。
自古男女相愛,哪有女生喜歡女生啊。
夏令營之後,我就生病了,請了幾天的假。
沒想到江青會來看我。
她的手摸了我的額頭,導致我的體溫更高了。
她說,「許珊,你腦門好燙啊。」
她說,「許珊,你要好好養病啊。」
她說,「許珊,你不來我挺不習慣的。」
她說,「許珊,我挺想你的。」
她走後,我和許燁說,「哥,我發現個事,我感覺我生病了。」
許燁坐在我的床邊,一邊剝着橘子,一邊等着我的下文。
看他沒作聲,我繼續說,「哥,我和你說個事,但是我怕你覺得我是個瘋子。」
「那要看你說的是什麼事,我許燁的妹妹能成為瘋子也是不容易。」
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尤其是對許燁,我就這麼一個親人,他很寵我,我很愛他,我怕傷到他。
他看我沒有說話,歪了頭,「和剛才那個女孩子有關?」
「嗯。」我點了點頭。
「那我要好好猜猜,嗯......」許燁露出思索的神態。
許久,我低下頭,用很小的聲音告訴他,「我喜歡那個女孩子。」
我知道,他能聽見。
我沒敢抬頭看他。
但是我聽見了他的嘆氣聲。
我的眼淚不由得流了下來。
「為什麼哭。」許燁的聲音聽起來依然那麼溫柔。
「因為我喜歡女生,因為我喜歡女生啊!」我大喊着,「我喜歡女生啊!」
許燁又問我,「可是喜歡女生有什麼錯呢。」
有什麼錯呢?
我錯愕的睜大了眼睛看着許燁。
他把我擁入懷裡說,「喜歡有什麼錯呢,喜歡跟性別無關,因為喜歡,可迎萬難。」
「許珊,你無需為此感到羞恥。」
那一瞬間,我突然發現許燁真偉大!
9.
病好後我更加肆無忌憚的粘着江青。
可能我的表現太過於明顯,感情沒有隱藏好。
漸漸的流言蜚語四起,在我們那個閉塞鎮上,流言堪比一把刀。
周圍人看我們的眼神逐漸變了,幾乎每個人路過我們身邊都會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我不想給江青帶來麻煩,有意疏遠了她。
剛開始她沒注意,等她注意到我的疏遠的時候,她在放學的路上攔住了我,並問我到底在怕什麼。
「江青,你聽不見他們在討論什麼嗎!」
「我知道啊。」她很鎮定的回答。
「所以我們要保持距離!」
「為什麼啊。」她依然很鎮定。
「因為......因為我不想他們這樣評論你。」我低下頭不敢看她。
「傻瓜,為什麼要在乎旁人的眼光,我不在乎的。」她笑了。
然後她就像許燁那樣寵溺的摸着我的頭。
而我卻像得了失心瘋,突然的控制不住自己,抬起腳尖親吻了江青的嘴唇,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
隨後我們倆都靜止了。
不用想,我一定會像個被煮熟的螃蟹,全身紅彤彤的。
下一秒,沒等江青說什麼,我就逃似的離開了這裡。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我甚至想到了轉學。
但更多的是想起了那個吻,不對,根本就不能算個吻。
啊,我內心長嘆,我之後到底要怎麼面對江青啊。
江青拒絕了很多的男孩子,其中也包括村長的兒子。
雖然第二天我想了各種理由不去上學,但始終胳膊拗不過大腿。
快走到學校旁邊的巷子,我遇見了村長的兒子,很奇怪,他的手裡拿了一根棍子。
他問我最近的傳聞是不是真的,我和江青之間的關係是不是像大家說的那樣。
我心想與你何干,所以並沒有回答。
他又問我,大家都在傳我和江青睡了,是不是真的。
我都驚住了,傳聞走向很奇怪。
我依然沒有回答。
他最後說了句,「你和你哥一樣,都是個二椅子!」
我哥?許燁?操!
「你罵我可以,憑什麼罵我哥!你也不撒潑尿看看你自己什麼德行,還喜歡江青,笑死我了,我告訴你,江青就算喜歡我,她都不會喜歡你的!」
我又瘋狂輸出了很多的國粹語言,成功的激起了村長兒子的憤怒。
當然,我還是高估了他的素質。
我以為他不會對一個女孩子動手的,但是下一秒他掄起棍子的時候,我還是怕了。
他的棍子朝我揍過來,我嚇得全身都不能動彈,害怕的閉上了眼睛。
但是只聽見悶悶的聲音,我卻未感到任何疼痛。
待我睜開雙眼,「啊——」
只見江青滿頭是血的倒在地上,渾身抽搐。
我不明白,落在我的身上的棍子,怎麼會打在江青的頭上!
「混蛋!你混蛋!」
我不停罵着村長兒子,同時跪在地上死死的抱緊江青,「叫救護車啊——」
我不停的發抖,不停的發抖,我好害怕,好害怕失去江青。
10.
都是我的錯,逞一時嘴快。
江青因頭部受傷嚴重,離開這裡去了別的城市治療,自此再沒了她的消息。
這件事被鬧得很大,村裡面各種難聽的語言瘋狂的砸向我。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渾渾噩噩的,我也變得終日鬱鬱寡歡。
我就像個怪物一樣,日日被村里指指點點的。
我好像抑鬱了。
自作自受。
我經常坐在窗口發呆,然後拿着數學書看,甚至出現了幻覺,好像江青又在給我講數學題,又在罵我榆木腦袋,我又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漸漸地,我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我和許燁說,「哥,我心好疼啊,我好想她啊。」
許燁抱着我說他懂。
我笑了,懂,懂什麼,你又沒談過戀愛。
直到那天,許燁開心的向我跑來,「許珊,我們離開這裡。」
我失魂的看着他。
「我在齊市找到工作了,而且......」
「而且江青也在齊市。」
瞬間黯淡的眼裡有了光。
我終究離開了這裡,去尋找江青。
我想見面了,我一定要和她道歉,我有好多好多話要和她說,我真的.......好想她。
但等我真的見到了她卻發現,她根本不記得我了。
許燁說,江青被那一棍子傷到了腦袋,得了失憶症,過去很多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她可能已經不認識你了。
原來不認識我了。
之前的相遇和回憶都清零了。
也好,不記得我,就不會記得我帶給她的傷害了。
我轉到江青的學校讀書,許燁在齊市做心理醫生。
看似向好的生活,卻蒙蔽了我的眼睛。
學校陸續有了些閒言碎語。
關於我的。
關於我喜歡女生的。
一開始大家都不以為然,可是平淡如水的生活總是需要些刺激才能掀起風浪。
而潘多拉的盒子一旦被打開就再也止不住了。
我成了大家的宣洩對象,眾矢之的。
無休止的欺辱與凌罵成了家常便飯。
我之前還會反抗,但越反抗,傷得越重,渾身傷痕累累。
還好,所有的流言蜚語只是我而已。
我以為我和江青不再會有交集的。
但命運還是和我們開了個玩笑。
在廁所,我剛被他們教訓的很狼狽,江青就出現了。
她直直的看着我,什麼都沒說,不顧旁人詫異的眼光朝我走來,把我拉起。
這一行動看呆了旁人,也包括我。
之後我見到江青的頻率越發頻繁。
我還是被一直欺凌。
江青從不參與。
她甚至和我道歉,她說她能做的只是不參與,讓我不要怪她。
江青,我怎麼會怪你。
我特別開心,這所有的一切沒有連累到你。
生活依然繼續着,我繼續苟喘着。
那天去老師辦公室拿作業,江青也在。
老師們都去開會了,偌大的房間,只有我們兩個。
我的頭上還貼着邦迪。
我看見她放下手裡的作業朝我走來,停在我的面前。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時間焦灼在我和她之間。
然後她伸手輕輕地摸了下我貼着邦迪的傷口。
11.
以李昊為首的,尤為喜歡問我和女生在一起是什麼感覺。
我以為他只是喜歡過過嘴癮,卻不曾想,他的靈魂已經骯髒到想要強暴我。
我從苦苦抗爭到哀求都無濟於事。
如果真的如他所願,我就一了白了。
躺在地上,我側着頭不想看見騎在我身上的畜生,可下一秒我看見了躲在一旁牆角的江青。
我輕輕的搖搖頭示意她不要過來。
還是晚了,她沖了出來,大聲喊道,「有人報警了,有人報警了。」
他們驚恐的看着我,爭先恐後的狼狽的往出跑。
始作俑者李昊嚇得趕緊提上褲子。
我得救了。
同時也把她扯進來了。
李昊因為上次沒有得逞,愈加的把氣撒在我的頭上。
當他得知那天根本沒有警察的時候就發現了江青的不對勁。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會發芽。
這也是我最害怕發生的。
他把江青帶到學校的天台質問和我到底是什麼關係。
江青不知道我那時被他們藏在牆角,她和李昊的對話我聽得一清二楚。
江青說,「我不喜歡女生的。」
雖然明知道答案,但親耳聽見心還是很疼。
他們要江青打我,狠狠的打,來證明她說的是真的。
我知道她下不去手。
她為我做的夠多的了,我不能再傷害她。
我對她笑了下,打吧江青,沒關係的。我多希望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你依然是那個閃閃發亮,書香氣自華的江青。
我被打得遍體鱗傷,流了好多血,站也站不起來。
是江青扶我回家的。
她說,對不起。
她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會為此付出代價,無論代價如何,她願意承擔。
可是江青,你還要承擔什麼代價,你之所以這個樣子全部是由我造成的,是由我那可笑的情愫造成的。
我才是,罪有應得。
我知道江青已經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
但我還是想讓她知道,就像他們說的,我是個怪物。
我說江青,我喜歡女生的。
我以為她會退卻。
但我卻聽見她說,她也是。
「許珊。」江青突然叫我。
「明天我們去黔縣吧。」
12.
在黔縣我們拋開所有世俗,所有繁雜,這裡沒有霸凌,沒有害怕,有的只是安安靜靜的我的旁邊依然是記憶中淡淡的清香。
我有點恍惚,好像以前的江青又回來了。
我們牽着手看遍黔縣的美景,吃遍黔縣的小吃,耳朵里一人塞着一個耳機,裡面放的歌曲是周杰倫的《晴天》。
我以為黔縣會成為我和江青的秘密,但我在上廁所的時候,卻對上了李昊那狡黠的眼睛。
他還是發現了我們。
「許珊,你和江青果然有問題。」
「李昊,求求你,是我的問題,與江青無關的。」
「好啊,那你答應我個條件,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現,否則我要是說出去了,你的江青可能......」
「什麼條件。」
無論李昊的要求是什麼,我都會答應的。
他說,「許珊,明天周日,我家沒人,你來我家陪我玩玩,陪好了,我今天就當做眼瞎了。」
我沒有把遇見李昊的事情告訴江青。
看來有些事還是需要解決的。
黔河邊上在放孔明燈,店家說對着孔明燈許願老天爺是會聽見的。
江青問我許了什麼願望,我和她說希望她永遠都不要知道我的願望。
因為我希望她永遠快樂。
江青,往後的生活我希望你快樂順遂,如果真的有一天你厭世悲觀了,我希望老天爺給你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你的重新開始,不再有我。
周日按照李昊的要求我如期赴約。
到了李昊的家裡,敲門卻無人開門,但隱隱約約好像聽見屋子裡虛弱的求救的聲音。
我從窗戶望了進去,倒吸了一口氣。
李昊躺在地上,周圍全是血,腹部插了一把刀。
我立馬從窗戶跳進去,想要打120救人,眼睛卻看見李昊身邊落着一個紅色頭繩。
這個紅色頭繩我也有一個,是江青給我的。
我問李昊為什麼會這樣。
李昊疼的破口大罵,「X你媽的江青,看老子不弄死你!」
江青?
「江青......把你弄成這樣的?」我簡直不敢相信。
「廢什麼話,快叫救護車,那瘋女人誰知道發什麼瘋,敢捅我,等老子好了拼了命也要廢了她!」
李昊罵罵咧咧,我卻放下了電話。
然後看向李昊,什麼都沒說,拔起插在他腹部的刀,猛地向心臟刺去。
眼前一片紅,屋內安靜了。
我在李昊身邊坐了好久。
我不知道為什麼江青會這麼做,但好像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我起身收拾了下房間,抹去了可能出現江青痕跡的地方,拿起電話,報了警。
我又給許燁打了個電話,「哥,我殺人了。」
警察很快定案,我因長期飽受校園暴力,忍受不住失手殺人。
我因未成年,被收容教養,地點在上海。
被帶走之前我和許燁說,「哥,對不起,幫我照顧好江青。」
許燁說,我們等你回來。
13.
許燁經常來上海看我。
他和我說江青現在情緒穩定,開始接受心理治療,讓我放心。
每次許燁來看我,我都覺得他比以往更瘦了。
我和他說,「哥,一直以來辛苦了,你找個照顧你的人吧,等我改造好,好好地報答你。」
每每這時,他都寵溺的笑着,但卻什麼都不說。
許燁來看我,開車從齊市到上海,路途遙遠,很是辛苦。由於我表現良好被提前釋放,我沒有告訴許燁,想着自己回到齊市,當面給他一個驚喜。
但誰知所長當天還是向許燁透漏了我出獄的信息,我知道許燁一定會放下所有馬不停蹄的趕到上海接我。
我沒有等到他,卻等來一通電話。
交警說許燁車速過快,疲勞駕駛。
醫生說,對不起。
那個一直寵溺我的人,不在了。
太平間,醫生說你們誰來簽一下許燁的死亡證明。
「你們?」
還有其他人麼。
然後我聽見腳步聲朝我走來,我抬頭對上一雙眼。
那是令我朝思暮想的眼。
我沒想到會再次遇見她。
我說,「江青,好久不見。」
我和江青一起回到許燁的公寓收拾東西,發現了一本日記。
我從來都不知道許燁有記日記的習慣,打開封面,第一頁寫着一行字:為什麼丘比特要閉着眼睛射箭,因為愛情不分性別。
忽然明白了什麼,我和江青對視一看,而此刻我的左手緊緊握着江青的右手。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