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別與從未聽聞 3: 你窺探未來,我通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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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大黃現在也會沖我搖尾巴,對我露出柔軟的白色肚皮。我認識阿聞之後,就每天薅大黃的頭。我對他倆說,不要小覷今天的我,因為明天我一定會成為偉大的作家。 0
 
可他看完我全部的手稿,都沒有夸一句好,從來都沒有說過相信。 0
 
阿聞總是逃避與我談論未來和理想的話題。 0
 
「伍歡,你之後還有機會回鎮上嗎?」儘管不能視物,可這真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雖然是單眼皮。我完全沒聽清阿聞說了什麼,只看到他的眼睛在閃爍,眼睫毛上能躺下一整個春天。 0
 
 
這句話多麼重要,我應該讓他再說一遍的啊,那樣我就可以好好回答,至少不會嗯嗯敷衍。 0
未來的命運,居然可以精確到一個不夠及時的回覆。 0
 
 
阿聞即使凝視峽谷,深淵也只會注視我。我摸過阿聞的每個指節,他的手太好看了,應該握筆在紙上馳騁千里。某一個夏天的夜晚,我們躺在草場上,他聽我數了一千零一顆星星。唉,還好他看不見,那天只有月亮,我騙了阿聞,本意是要哄他開心的。 0
 
那段時間,阿聞總是悶悶不樂,或者說阿聞本來就不夠活潑,那段日子更像是受夠了絕望。 0
 
沉默是最好的拒絕。 0
 
可他沒有拒絕過我和大黃,大黃撒嬌就會一個勁把頭往阿聞的手裡拱,我呢,我就會瘋狂搖晃他的肩膀,期待阿聞金口玉言。 0
 
 
「一切都發生了,沒有任何改變。」他神色悲戚,想摸我的臉,但其實落到了頭上,阿聞很生疏的,像摸大黃一樣,更加輕柔地摸了摸我的頭。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如果是我們的遇見,我想我願意少活十年,換提前遇到阿聞,因為我之前那種活法算白活。 0
 
不過,我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不用擔心未來了。 0
 
「新村會被夷為平地,老樹會死,我們不會在一起,我只是不知道是哪天,更具體的呢,你會寫出那部東西來……可是伍歡你不能寫。」阿聞突然說了很多很多,他說的時候在流眼淚,那麼漂亮的眼睛。天降暴雨,砸得我腦袋發懵,更可惡的是,我近視戴眼睛,我只好攙着阿聞一路小跑,大黃也成了落水狗。 0
 
我想,至少我們得遠離那棵不宜避雨的正確的樹。 0
 
可他一直緊緊拽着我說,伍歡,你不能寫,越迫近你理想意義上的成功,就越接近你的死期。 0
 
「我不怕死啊,阿聞,我回不去鎮上了。」我想安撫他,阿聞的身體在顫抖,我不知道他何以如此恐懼。 0
 
 
阿聞能預見未來故事,但這個能力不完整,他只能預見殘缺的節點。就像我是他對未來的第二次重大確認,他16歲之後要找的人是我,他找到了——是為了,親眼見證一個與自己親近的生命消亡。所以阿聞不知道用什麼心情面對我,他不願對我沉默,這時候他喪失了沉默的勇氣。 0
 
——「新村會被夷為平地,老樹會死,我們不會在一起……」 0
 
——「還有,我會成為偉大的作家,完成那部作品之後,我死在了你之前。」 0
 
過去發生的全部細節,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正如他失去了光明,而我的代價是壽命。我本來就會離開,所以我制定一個計劃,死可比活着容易一千萬倍啊。 0
 
 
我的眼角膜被捐給了阿聞。 0
我不特地為誰而死,只是恰好為生活結束。 0
 
 
不只是鳥語花香,以後,阿聞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樣仰視艷陽藍天。他可以親眼看見老樹,看見樹下的大黃,但阿聞,打算為我筆下幼稚的世界而活,他真的成了《美少年與田園犬》里永恆而經典的美少年。 0
 
照片,相簿,老樹,阿聞。 0
 
為什麼,一旦她閉上雙眼,腦海里就會立馬浮現出另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 0
 
「伍歡,梅子已經熟了,你還不走?再晚,吃不到新鮮的了。」朋友來接站,撐着一把巨大的雙人傘,對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什麼,短短的一條石橋,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邁進一步,她被釘在原地,只能流淚,不能回應。 0
 
 
原來是梅子熟了,原來是梅子熟了。七月份的梅子,他終於等到它熟了。 0
 
阿聞找樹花了四年,之後不知道等了自己這個「炸彈」多久,十六張照片,記錄了她每一次無功而返。 0
 
 
沒有一次,她成功攔住自己不要去死,沒有一次,她能成功穩住阿聞好好活着。阿聞什麼都知道,包括她的出現,包括她無力改變,他順應故事發生,從來沒有流淌出真實的情緒,風沒有告訴阿聞任何事,他只知道伍歡肯定會走。 0
 
「你會離開。」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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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歡,你之後還有機會回鎮上嗎?」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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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發生了,沒有任何改變。」 0
 
從睡夢中醒過神來,伍歡觸碰玻璃,車窗外暴雨。 0
 
她在車上輾轉過幾個站點,唯一的傘不幸落在了便利店,人人人人,世界上到處都是人,雨聲淅淅瀝瀝,車裡嘈雜的人聲讓耳機里的歌聽起來模糊不清。 0
 
不能說是愛麗絲夢遊仙境,不過,那一秒她在想什麼呢——自己是普通人,頂頂普通的人,沒辦法從深淵裡拉起任何人。 0
 
 
書里的阿聞,也只能在書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這個故事結局很遺憾,但她遺憾的情緒也像煙花一樣轉瞬即逝,短暫地過去了。 0
 
原來是梅子熟了,故事循環就結束了,她總是突然出現,然後突然離開,回回無疾而終。 0
 
 
伍歡對阿聞來說,是註定會失聯的重要朋友,在某個時空,此時此刻,也許會有一個「阿聞」在為照片中消失的人影而痛哭流涕。不對,這不符合神仙人設,如果是阿聞,他應該會自駕找座青山,栽棵小樹,假裝和大黃等待了無數日夜,直到對方下一次出現再欣喜滿懷。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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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阿聞,聽聞的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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