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本來說出差至少要三天,誰知道這次特別順利,提前一天回來了。
不到中午12點回到家門口,我掏出鑰匙開門,將鑰匙插進鎖孔之後,我才意識到情況不對,鑰匙根本轉不動鎖。抬頭看一下,沒錯,1608號,正是自己的家,門口那「出入平安」的貼畫,是過春節的時候,我和女兒貼上的。
既然房間沒錯,那是鑰匙錯了?抽出來仔細看一看,也沒有錯。再插進鎖孔試一試,仍然轉不動。
我掏出手機,撥家裡的電話,剛撥了兩個號碼,我突然聞到了某種陰謀的氣味。
我撥打小翠的手機。
小翠雖然是保姆,但在家裡的地位比我還高。
我老婆蔣孝麗是江城市市場監管局市場監察處的副處長,常常會有人送給她手機茶葉之類,拿到新手機,換下來的舊手機賣不了幾個錢,蔣孝麗就順手給了保姆小翠。整個市監局大院有很多小保姆,小翠是第一個僱主給配手機的。
小翠的電話通了:「胡哥,你有什麼事嗎?」
我問:「你在哪裡?」
小翠說:「我在外面遛狗呢。」
我再問:「誰在家?」
小翠一下子顯得十分警惕,反問我:「你在哪裡?」
我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端倪,便撒了謊:「我在明陽市,誰在家裡?電話一直占線。」
我明顯感到小翠放鬆了下來:「蔣姐在家,可能是她在用電話吧。」
我已經明白了一切,卻仍不甘心,繼續追問了一句:「她沒有開會嗎?」
小翠:「會已經開完了。」
2.
早在幾年前,市監局就曾有人暗示過我,蔣孝麗之所以一再得到提拔,是因為她和某位上司關係曖昧。我也了解過,他們所說的這位上司,就是分管市場監察處的副局長程懷仁。
我一直持有一種觀點:家庭和事業,是人生的兩大支柱。兩根支柱可以斷一根,但絕對不能兩根都斷。當一個人家庭和事業都陷入困境的時候,你必須穩定其中之一,只有穩定了一半,才能好好處理那爛掉的另一半。而我目前面臨的,恰恰就是這樣的難題,家庭和事業都不順。
以老子的脾氣,早就想離婚了。蔣孝麗也表示過明確態度,跟一個懦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或許還可以忍受,如果跟一個懦弱而且失敗的男人生活在一起,那就是人生巨大的悲劇。
早先,我是市一中的語文老師,因為經常寫些文學作品和新聞報道投稿,還得過那麼幾次獎,就覺得自己是全江城市最有才華的人,這個學校盛不下自己了,恰逢江北省科協主辦的江北科技報招聘採編人員,我躊躇滿志地過來應聘了。
一切都很順利,我順利入職並成為民生周刊的副主編。
百無一用是書生!到了新單位我才知道,我踩進了這輩子最大的一個坑:在這個擁有近兩百人的省級大報,有編制的不超過10個,拿基本工資的不超過30個。
民生周刊是總編常大志「承包」的獨立部門,每月給報社繳5000塊錢的承包費,報紙的采、編、校都是我這個副主編帶幾個生瓜蛋子來搞,我們所有人都沒有基本工資。
想拿錢,就得創收。
比如拉廣告、拉軟文,但我們這樣的周刊印刷不到3000份,能有什麼廣告效果?
目前最大的「經濟增長點」在發表論文和給一些「錢多人傻」的單位做「專題」,發論文創收上不了規模,做「專題」你得有關係。
我他麼的由教書匠成了一個一文不名的文化乞丐(唯一欣慰的,學校里還有我的編制)。
幾年來,我一直在迴避蔣孝麗紅杏出牆的問題,可沒想到的是,這個難題今天竟然以這種方式極其突然地出現在面前。
作為男人,我無論如何無法忍受這種奇恥大辱。這一瞬間,我暗暗告誡自己,已經忍了幾年,忍得心頭滴血,如果還有哪怕一點點男兒的血性,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忍,一定要想個辦法進去,將這對狗男女堵在床上。
要想進去,只有兩種辦法,一是破門而入。還有另一種辦法,那就是站在門口往裡面打電話,明確告訴她們,我就站在門外,叫她開門。
破門而入,應該可以將他們赤身裸體逮在床上,我甚至可以大鬧一場,讓隔壁鄰居都來看看他們的醜態,令他們顏面盡失,在整個江北省市監局,再也抬不起頭來。另一種辦法雖然緩一些,也不可能捉姦在床,但我有充裕的時間,可以找來更多的見證人,使得這件事的影響更大,甚至完全可以叫來市監局的領導,當面要求他們解決此事。
兩種方法到底哪一種更好些,我還沒有想好,卻發現還有一個更迫切的問題,進門之後,我該怎麼辦?我想將程懷仁痛打一頓,打斷他三根肋骨,讓他在醫院裡躺上三個月,這是他偷腥必須付出的代價。
可是,稍稍冷靜之後,我便意識到,這種處理方法不妥。以我這樣一個文弱書生,是否能打得贏程懷仁?而且還要加上一個蔣孝麗?就算我準備了工具,進去立即動手,先下手為強,真將他打傷了,那可是故意傷害罪,民事案立即轉化為刑事案了。
真的鬧出一樁刑事案,報社那幫領導和同事,肯定幸災樂禍,我的最後一點尊嚴,也就喪失殆盡了。
現在是一個畸形時代,你睡了別人的老婆,人家說你有本事,你的老婆被別人睡了,人家說你窩囊。法律已經懶得管這種事,道德又管不了,真的把這事鬧開了,說不定,反倒讓他們扯下了最後一塊遮羞布,會更加的無所顧忌,那就會鬧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冷靜以後,我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既定方針,那就是先解決事業上的難題,一旦事業穩定,立即着手和蔣孝麗離婚。至於眼前這件事,也只有一種處理方法,那就是忍。
這樣想過之後,我咬緊牙關,將一生中最大的屈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轉身下了樓。
回到車上,細想自己的人生,真有一種不堪回首的感覺,越想越覺得痛苦,越想越覺得壓抑和絕望,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倒在后座上抽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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