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熄滅的紅燭在搖晃中顫抖得厲害,似乎預知了自己即將完結的生命。
夜色如一匹青黑色的巨緞,將天幕遮得嚴嚴實實的。
黑暗中,風將樹上的枝葉吹得呼呼作響,在安靜的深夜聽來猶如各種鬼魅的動作,叫人無端縮緊全身。
遠處有幾聲犬吠扯開平靜的夜幕,似有若無地傳來打更的王五打着梆子,將已經扯緊的棉衣又往懷裡拉了拉心裡暗暗發誓,明天一早就要去把這個打更的工作辭了。
他拿起梆子敲了起來,大聲喊道:「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三更了!」
燈籠里的燭火倏然熄滅,無法適應這突然的變故,王五全身頓時僵住,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待他回過神來時,只見不遠處飛快地飄過一個身影往東街隱去。
「那……那……那不是……」他全身如漏篩般抖了起來。
他認得那個身影,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是屬於那個人的
可是,這樣的夜,這樣的行動速度,他是不可能出現在自己面前的。
如果不是自己眼花的話,那麼,就一定是……
「鬼!有鬼!有鬼啊!救命啊!」他轉過身,扔下更梆,飛也似的往自家方向狂奔而去。
不遠處的東街口,那道白色的身影有片刻的停頓,回過頭,看了看倉皇逃去的王五,嘴角一抹陰沉的笑意,隱在了黑暗之中。
「我聽班主說,你最喜歡吃蓮蓬。」
伊一小心翼翼地從食盒裡拿出那包蓮蓬,遞到任志高面前,「現在是冬天,沒有新鮮的蓮蓬吃。不過呢,這個是去特意買來的干蓮蓬,比新鮮蓮蓬吃起來更香更爽口呢,你嘗嘗看!
她冷冷抬起蓬頭垢面的臉,看了一眼伊一和站在她身後的展飛揚,又看了看那些蓮蓬,扯起一抹無力的輕笑:「我什麼時候才能死?
「你別這樣。」
伊一同情地看着她,「其實我們都知道,發生這樣的事,心裡最苦的人是你……「
「你如果真的同情我的話,就麻煩你們讓人趕緊把我拉出去殺了。在我的墓碑上幫我刻上我的本名謝可幼。是憐惜的憐,容顏的容。」
她說着,眉眼淒淒地泛起了淚光,「小時候,我爹最喜歡容兒容兒地叫我。他死了這麼多年,這些年,所有人都志高志高地叫我,可我還是經常反應不過來。我老是記得我爹站在梧桐樹下一邊幫我剝蓮蓬,一邊叫着,容兒別跑那麼快,當心摔着……」
她說着,拿起一個蓮蓬,輕輕撕開蓮蓬衣,剝出一顆飽滿的蓮子。曬過的青褐色蓮蓬衣在她指尖一點點被撕開,仿似看見兒時的記憶也在腦中徐徐展開。
「如果那天,我沒遇見她和那個男人,我可能還不會下手的!可是,偏偏,老天爺卻讓我親眼看見那一幕。」
她說着,將那顆蓮子硬硬地咬斷,眼中泛起狂亂的血絲,「她從頭到尾就是個人盡可夫的淫婦。」
「可她終歸是你娘啊!正所謂血濃於水……」伊一實在不明白,伊以她心裡對容小小的恨會這樣強烈。
「你懂什麼?如果你是我,看到你原本就恨的女人與一個初次見面的大夫都能做出那種見不得人的苟且之事,你會怎麼想?我不會後悔的!我不後悔!她該死,她根本就是該死!」
她說着,將整顆沒剝的蓮子都塞進了嘴裡無意識地嚼了起來。
「大夫?你說的大夫是指哪個大夫?」展飛揚腦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奈何,謝可幼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話,只是自顧自地將蓮子拼命往嘴裡塞,目光呆滯,神情也很呆板。
「算了。聽說她這個樣子有好幾天了。」
伊一,嘆了一口氣,將食盒中備妥的飯菜和酒一一端出,放在她面前,「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你多少吃一點吧!是我們的一點小小心意!
謝可幼仍舊面無表情,怔怔地看着虛空中的某一點。
恨了這麼多年終於殺掉的仇人卻是自己的母親,這樣的事,發生在誰的身上只怕也受不了。」展飛揚搖了搖手中的鑰匙,「算了,我們走吧!
伊一點頭起身,展飛揚反手將牢門關上。
陽光從牆邊的小窗照進來,落在謝可幼的臉上,與那已經死去的容小小競有六分神似。
展飛揚皺着眉,只覺方才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似乎有什麼東西很重要,可是再想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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