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瘦高瘦高,顴骨高出麵部,眼窩深陷的男人,正是四丫頭的親老子。
葉晨峰沒有做聲,拖著沉重的步伐進屋。
屋裏光線很暗,灶頭、進門有一個狹長的小天井,正對麵有一間小房間,是毛竹夾的牆壁。其他的都蔑條混稀泥製作的籬笆牆,這是什麽年代,葉晨峰窩火,自己莫名其妙的進到故事中來了,還扮演了故事中其中一個人的角色。
“死女子,你還知道回來?”
同樣一個五大三粗,矮墩矮墩的女人從另一間比較暗黑,是右邊房子裏出來。葉晨峰看她,滿臉橫肉,吊稍眉、門神眼、凶悍霸道的相。果真此女人不是吃素的貨,一生窮困潦倒,老來有福,還得帶上那麽一點殘疾才能終其一生。
葉晨峰沒有做聲,實在是太餓了。
看灶間正在冒熱氣,他走過去揭開鍋蓋,一鼻子嗅聞到嗆人的豬食味兒。
尼瑪,搞什麽鬼!
我總不能在這裏餓死吧!
“稀飯在瓦盆裏。”
這個被人叫做母老虎的女人,衝自己的女兒冷冷看一眼,沒有一絲兒憐憫之心,就丟下一句話走出門去了。
稀飯,會不會有可口的小菜?
葉晨峰揭開紗罩,愣住當場。
紗罩下是一碗鹹菜,半碟豆瓣。
稀飯,真的是稀飯,沒有幾顆米熬的米湯。
咯瘩~咯瘩——
什麽在叫?葉晨峰看,原來是母雞在窩裏叫,他伸手去母雞肚子下一摸,好家夥,一枚熱乎乎的雞蛋出窩了。
“哈哈,有吃的了。”
葉晨峰咧嘴一笑,手裏捏著熱乎乎的雞蛋卻犯難了。他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這麽一枚雞蛋弄熟了吃進肚子裏。
看重冒著熱氣的豬食,他來了主意,把雞蛋放進豬食裏煮熟了不就可以吃了麽?
一枚雞蛋混淆稀飯下肚,葉晨峰感覺暖和多了。
接下來我要做什麽?
葉晨峰看滿屋子裏雞鴨,還有兩隻大白鵝,還有滿地的雞鴨糞便,他眼皮一跳,這些髒活該不會是我做的吧?
他在愣神,有人從後麵拋來一句話說:“妹妹,你看二哥給你帶什麽了?”
葉晨峰轉頭看,是一傻乎乎,五官卻端正,濃眉大眼的男孩。
男孩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從外表看,就是一個頗為帥氣的農村男孩。
他難道是李馨故事裏的傻子二哥?葉晨峰滿腦子漿糊,就像一個啞巴,沒有說話,看向這個傻乎乎二哥手裏的東西。
是一片綠色的葉子。
葉子上爬動一種長滿絨毛,還有幾隻角的生物,或許不叫生物叫做昆蟲。
“這個是什麽東西?”
“你摸摸看。”二哥神秘兮兮的樣子,把葉片遞給葉晨峰。
葉晨峰伸手去摸——他媽呀一聲叫,急縮回手,還是被這種叫做八角羊的東西刺撓了,手指很快紅腫,疼得他是齜牙咧嘴,樂嗬得傻二哥拍手歡笑。
果真是傻子來的。
葉晨峰無語,抄起掃帚刷刷掃地。
不好掃啊不好掃。
地上稀的雞鴨糞便,把掃帚都 弄髒了,還沒有掃幹淨,不行,必須想辦法。
葉晨峰歪著腦袋想了許久,想到用草灰來掃地,結果這麽一掃下來,地麵幹幹淨淨亮堂堂的。
傻二哥還在玩那個八角羊的東西。
葉晨峰開始準備做午飯。
這是那個瘦高個男人離開給他布置的家務事。
剛剛冒出灶頭高那麽一點的葉晨峰,總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小醜,在這個故事裏扮演了一個撲街的角色。
瓦盆用來裝飯的,鍋是用來煮飯的。這些那些他都牢牢記住,無時不刻在想,能眨眼功夫回到屬於他自己的世界裏。
傻二哥也不知道去那了。
葉晨峰做飯,忙得團團轉,煙熏了眼睛,不住的流淚。
中午,母老虎兩口子沒有回來吃飯。
傻二哥倒是屁顛屁顛跑回來,稀裏嘩啦的吃一肚子,然後大嘴巴一抹,走人。
下去沒什麽事,葉晨峰就苦思冥想怎麽才能回到現實裏的事。
有人在外麵喊。
他探頭出去看,是一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生得牛高馬大,如果不是正麵看見,還以為她是男孩子來的。
“四丫頭,我們去玩。”
“你是?”
“我……你怎麽回事啊?不知道我是誰!不能吧~我們是同學,還是老根(同年同月)”。
“哦。”葉晨峰答應一聲又問道:“你也是老四?”
“嗯。”
這是他推測的,在李馨的故事裏,有一個跟四丫頭是同年同月,在兄妹中排行老四的女孩。應該就是眼前這個人,她姓塗,別人都喊她塗老四。
有人喊玩是好事。
可是在葉晨峰的意識裏,自己還是自己,一個大男人,怎麽好跟一個未成年少女出去玩?
塗老四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她好像熟知母老虎兩口子不會回來,才這麽大膽的上門來邀請老根出去玩。
葉晨峰禁不起對方一再的拉攏,他真去了。
藏貓貓的遊戲,葉晨峰玩過。那是去外婆家的時候,在外婆家,那些孩子也是喜歡跟他玩。隻是外婆要罵人,人家後來就沒有找他了。
現在他們玩的正是藏貓貓的遊戲。
藏起來的人,一旦被找到,就會成為下一個去尋找藏起人的人。
葉晨峰覺得好玩,藏起在一捆秸稈後麵,在秸稈旁邊都是秸稈,一個男孩子挨著他也藏起來。
坑爹的是,昨晚上的他沒有睡覺,藏起來之後,在等待被找到之際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一隻大手,狠命抓住他,拖出秸稈,才真的嚇了一跳。
母老虎怒睜雙目,就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把葉晨峰一路拖回家。
葉晨峰口不擇言大喊:“你要遭報應,你的手要斷,老年帶殘疾終其一生。”
他這個無疑是在老虎頭上撲蒼蠅。
母老虎對他的暗示無動於衷,認為是一種大逆不道的詛咒。她把葉晨峰捆綁起來,用最狠毒的方式捆綁在門口不遠處一顆什麽樹上,然後一把蔑條子在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打。
一下一下抽打,刺骨的疼,葉晨峰鬼冒火,大叫:“我不是你的女兒,你這個母老虎。”
“死女子,老娘能把你生下來,也有權利把你弄死,早知道你是這麽大逆不道的爛~貨,老娘一腿把你夾死幹淨。”
瞧~這就是李馨故事裏的母老虎。
葉晨峰是不相信啊不相信,就李馨講出來,他還在幫母老虎開脫,說她有苦衷的。
這次算是現世現報吧!
葉晨峰苦逼,忍住劇痛,看那一把蔑條,在母老虎手裏虎虎生風抽得她渾身冒汗,口裏也是罵的不幹不淨的混賬話。
有鄰居看不過去了,走來好言好語勸阻道:“這樣打會打死人的,你就休息一下,讓她知錯能改就好。”
“馬勒戈壁,我管教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幹你毛事,爬、爬你麻痹了的。”母老虎罵得白沫子翻飛,罵得那個好心人知難而退。
葉晨峰不在吭聲,也不做無謂的掙紮。
他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
他就是四丫頭,李馨故事裏的角色。
母老虎終於累了,扔掉成為碎片的蔑條,看也不看被打得皮開肉綻氣息奄奄的四丫頭,徑直進了屋。
母老虎的男人回來了,看樹邊氣息奄奄的丫頭,走過去解開繩子拖進屋裏扔在地上。
他們在吃飯。
小五也在的。
他看地上的四丫頭,扒拉一口飯說:“爸,四姐會不會死了?”
母老虎正跟男人說手膀子酸痛,聽寶貝兒子這麽一說,瞪了他一眼,氣呼呼罵道:“死了幹淨。”
四丫頭的葉晨峰看他們,暗自罵道:麻痹的,我要回去,再也不要呆在這裏。
他昏昏沉沉睡著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床上。
這也叫做床?
破棉絮,硬邦邦的床板。
葉晨峰想起來,渾身都疼。
他聽見屋裏好像有動靜是從父母的房間傳來的,他起來,走去看。
屋裏走出來一個男人。
他不是那個瘦高個的親爹,是一個不認識陌生的男人。
男人看都不看葉晨峰,就像走在自己家裏那樣,走了出去。
稍後,母老虎走了出來。
陰著臉,把一大堆髒衣服丟在盆子裏對他說:“把衣服洗了。”
葉晨峰很好奇,母老虎跟一個陌生男人在屋裏幹嘛?
等母老虎離開,他去了屋裏。
屋裏很黑。
他開燈看,床上淩亂不堪,揭開鋪蓋下麵有什麽粘稠的東西。
就在這時,母老虎去而複返。
“你在幹啥?”
一聲質問,嚇了葉晨峰渾身猛地一抖,結結巴巴說:“我看還有沒有髒東西要洗。”
母老虎沒好氣道:“出去,髒東西都丟出去了,你洗幹淨,不洗幹淨老娘有你好看的。”
“我要讀書。”
“明天是禮拜一,你昏頭了?”
“哦。”
葉晨峰答應著,傻不愣登的看著堆得跟小山似的髒衣服。
這麽多衣服,他卻沒有一件。
都是母老虎跟小五還有那個瘦高個親爹的。
轉眼春節來臨。
傻二哥最喜歡的是春節。
母老虎在怎麽強悍,在春節也得注意一些小細節。
農村有很多這樣那樣的禁忌。
比如春節要討吉利,家裏不能有哭聲,不能有鬧架的事發生,總之要以一種和氣的氛圍度過春節。
這個時候,孩子們有好吃的,有新衣服穿。
小五有新衣服穿。
輪到四丫頭跟傻子二哥,就是一件舊衣服,是城裏一個親戚送來的。
委屈——蹲牆角哭去。
正月初五,傻子二哥出事了。
他蹲茅坑,栽倒在茅坑裏淹死了。
死的樣子很可怕,唇角流血,瞳孔鼓突,一副不甘心的樣子。
葉晨峰很奇怪,他替代了四丫頭的身份,絲毫沒有了他能觀察異常氣息的能力。傻子二哥出事前,一丁點征兆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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