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
漆墨色的門,兩盞大紅燈籠高掛,宅院前是兩尊大理石雕刻成的石獅子,威風凜凜地蹲守着。
柳婧婧轉過身,面向方蘭生,借着自家門前燈籠的火光,緩緩將裹在身子上的風衣脫下來,雙手遞到方蘭生面前,微微低着頭。
「該……還給你了。」
男子笑了笑,嘴角輕輕上揚,接過那襲風衣,重新為柳婧婧披在身上,動作輕柔。
「進去吧,記得下次見面,換上旗袍。」
那泓深不見底的清水眸停留在她臉上時,柳婧婧飛快地躲過,眼神有些慌亂,少女特有的柔軟心思漾開一波又一波的漣漪。她垂下眼睛,柔聲道:「我先進去了!「
夜如墨,月如鈎。
柳婧婧向父母請了晚安,便攜着丫頭進了閣房,她輕輕推開大紅色的木門,昏暗的燭光照在一張熟悉的臉上,丫頭嚇得沒命地驚叫一聲。而柳婧婧的臉上,卻十分安靜,只是微微愣了一下。
她定神看清那張臉,然後大舒一口氣,親密地貼上去,臉上露出笑容。
「姐姐,你怎麼比我先回來?」
「我還想問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呢。你走後我才聽鳳梨園的人說你差點受傷。婧婧,你沒事吧?」
「姐姐,我沒事。你就別為我操心了,我以後會注意的。」柳婧婧說完,調皮地摟着柳沫沫的臂膀,將腦袋埋在她肩上。
柳沫沫拿她沒辦法,只好用手點了點柳婧婧的鼻尖,無奈地笑了笑。
「那你早些歇息,近來千萬不要給父親添亂才是,家裡的陶瓷生意又虧了一筆,他正煩心着呢。」
柳沫沫蹙緊了眉頭,她着一身紅艷艷的旗袍,烏黑的發簡單地綰了個髻,腳上是一雙漂亮的白色高跟鞋,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妖魅十足。
柳婧婧目送妖嬈的女子走出去,眼神中帶着一絲不舍。
她點了盞燭燈,輕輕揮了揮手,遣走了丫頭,獨坐在燈前無趣地翻着國文課本,手指隨意地翻動着書頁。
夜來風聲蕭蕭,窗外有寒意泄進來,柳婧婧不由得起身,腳步緩緩地走向窗邊去關小軒窗。
身體剛靠近那扇窗,有東西從眼前一飛而過,柳婧婧捂着胸口低低地驚呼一聲,身體微微後仰。
昏暗燭光下,柳婧婧再次張大了嘴,她看見那枚眼熟的飛鏢靜靜地躺在地面。
頂端,還綁着一塊折成方形的紙,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手指微微顫抖着取下來,再緩緩打開。
「不要相信方蘭生,他是日軍派來的細作。」
這是誰幹的?難道有人跟蹤自己?
正陷入一片思緒里,門外響起了沙沙的響聲,她放下手裡的字條兒,起身開門準備探個究竟,腳步輕緩而又帶着一絲緊張。
門外依舊是冷清的月光,柳家宅院熄了燈火,一片靜謐,只有風聲在耳邊呼嘯。
重新回到房間裡,書桌上的燭光在一上一下地跳躍,不知何時,身後有一襲修長的影子不偏不倚地映入柳婧婧的瞳孔里,她捂住嘴,身體靠着門板一點一點地滑下來,眼裡是無盡的惶恐,身體微微顫抖。
「婧婧,是我,方蘭生。」
心臟開始劇烈地顫動,可是在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後,柳婧婧懸着的一顆心終於平靜下來,她緩緩放下捂着嘴的手。
她閉上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你怎麼進來的?這是我家……「
「跟我去趟鳳梨園!」不等她說完,方蘭生就拉着她從門縫裡溜了出去,動作迅速。
夜裡,男子的目光像皎潔的月光,一寸一寸浸入柳婧婧的眼睛裡。他回過身,輕輕揉揉她細碎的發,說:「別出聲,我們去偏廳瞧瞧。
月光灑滿朱紅木門,方蘭生用手指在紙窗上輕輕地捅了個洞,那屋內的光景便盡收眼帘,眼神專注。
「他到底還是出現了,你知道嗎?不用這個方法就不會引他出來。那日女校一見,我便忘不了他。所以,只有你們死,才能幫我得到他。改日我會找人燒些錢,安心上路吧。」
偏廳里,有女子咿咿呀呀地說着,好似戲子幽怨的唱腔。
隔得遠,雖然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但那一晃而過的背影像極了某個人。
方蘭生收回目光,折過身一臉壞笑地看着柳婧婧好奇的表情。指了指裡面,伏在柳婧婧耳邊小聲說道:「裡面女鬼詐屍了,快逃啊!」
「喂,你叫我出來,就是為了看詐屍的嗎?」
「啊?或許還因為某些原因吧!」方蘭生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但他睿智、精明的目光卻一直鎖住鳳梨園。
隨後,從車裡走出一名纖柔的女子,紅艷艷的旗袍,高綰髮髻,耳側插了一朵純白的梔子花,妖嬈又不失靈氣。
柳婧婧頓時看傻了眼,她看着方蘭生的手摟在女子的腰間,臉上是少見的笑容,紳士優雅,心中不禁一陣失落。
柳婧婧的心又一度冰涼起來。
她在他眼裡,終究只是一個尚不知事的學生。
看着方蘭生與那女子一同走進鳳梨園,他的聲音很輕:「沫沫,聽說今晚的曲兒不錯,我去定兩個位子,晚上打扮得漂亮些。」
縱然不施粉黛,那張臉依然美得足以勾人心魄。
聽方蘭生這樣一說,柳沫沫臉上出現欣喜若狂的神情。她笑着點點頭,方蘭生的手就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莽蒼世道,空留一臉錯愕的柳婧婧單薄地縮在戲台下面,眼神空洞而又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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