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香粉運出通州送往張大帥府邸之後,父親便給他放了一段難得的假期。
彼時,外頭戰火紛飛,硝煙瀰漫,通州卻因是張大帥的地盤,又處於整個統治地的核心位置,反倒如世外桃源般風平浪靜,平日裡一片祥和安寧。
沈逸晨滿心歡喜,整日帶着雅昕四處遊玩。
他們或是去湖邊悠然垂釣,他手持釣竿,眼神專注地盯着湖面,雅昕則在一旁靜靜看着,偶爾遞上魚餌;或是在山間小屋小住一晚,夜晚坐在屋外,共賞滿天繁星,他輕輕攬着她的肩;甚至離開通州,奔赴她最想去的海邊,看那波濤洶湧的大海,她興奮地在沙灘上奔跑,他在後面微笑着追逐。
然而,他卻總也猜不透雅昕的心思。
她時常展露笑容,可那笑容背後仿佛藏着無盡的秘密,眼神中透着怯懦,笑容里也有着濃濃的憂愁,像是被一層陰霾籠罩。
他以為她還未從那次的小產中釋懷,心中滿是疼惜,對她更加呵護備至,後來才知曉,其實並非是因為這個緣由。
事情發生的那天下午,陽光明媚。他興致勃勃地拉着雅昕去洋人餐廳吃西餐。
餐廳里,悠揚的音樂輕輕流淌。
雅昕卻胃口全無,只是心不在焉地隨意喝了幾口果汁,便漸漸露出疲倦的模樣,眼神黯淡,身體微微靠向椅背。
他見狀,心中不忍,立刻不再進食,匆匆陪她回家。
才剛進門,就見到管家神色匆匆地跑過來,臉色焦慮,額頭上滿是汗珠,朝着他焦急地說道:「那批香粉出事了。」
他這才得知,香粉送到大帥府之後,大帥滿心歡喜地將之送給三姨太。
三姨太拿到手自是愛不釋手,當即便迫不及待地用在身上。開始時並無異樣,可沒過多久,她便驚覺那香料漸漸變了味,那原本迷人的香氣仿佛被惡魔詛咒,不管她用何種法子,都無法除掉那股怪味,到最後甚至發出惡臭。
張大帥看着美人在前,卻因那股臭味不能靠近,頓時怒髮衝冠,立刻責令沈家必須查出原因,並想盡辦法消除三姨太身上的臭味。
「老爺已經出通州趕去了大帥府,他讓少爺您查一查看看是哪道工序出了問題。」管家聲音顫抖地說道。
他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轉頭吩咐下人將雅昕送回房,自己則心急如焚地立即趕回廠里。
「嬌美人」是蘇家的招牌香粉,那配方的單子父親也仔細確認過了,上面是雅昕父親的字跡,按常理來說必然是不會有錯,那麼問題大概率就只能出在工序方面。
然而,他在廠里不眠不休地徹查了三天三夜。
他眼神疲憊卻依舊堅定,親自檢查其間的每一道工序,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甚至連配料的用量都用秤仔細稱量、檢查了一番,可最終還是一無所獲,依舊沒有找到原因。
就在他焦頭爛額、滿心絕望之際,家裡忽然有人神色慌張地趕來,聲音帶着哭腔向他報告:「少奶奶不見了!」
沈逸晨一聽,頓時如遭雷擊,發了瘋似的趕回去。一路上,他心急如焚,腦海中一片空白。
回到家,迎接他的是那空蕩蕩的房間,冷冷清清,毫無生氣。
他呆呆地站在房間中央,環顧四周,終於確定雅昕確實走了。
常媽早已告老離開,如今沒人照料雅昕,自然也沒人知道她是何時悄然離開的。
更令人震驚的是,連帶着與她一同消失的還有沈家送給她的金銀珠寶。
與此一同傳來的噩耗,是父親最終未能找出三姨太惡臭的原因,張大帥盛怒之下,毫不留情地將他處死,並責令沈家若在七日之內不能找出緣由,那麼沈家上下的下場就跟父親一樣,全家性命堪憂。
沈逸晨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手中原本緊握着的東西也一併滑落。
他低頭看去,是被他捏得已經有些濕意的配方單子。
他眼神空洞,失神地看着上面的字眼,那原本蒼勁有力的黑字在他眼中漸漸模糊,全部變成了「為什麼」,如鬼魅般在他的眼前繚繞不散。
驀地,他的視線落到單子捲起的一角,那裡有字。
他緩緩撿起,細細一看,那裡用着與紙張相若的顏色寫了五個字:「阿爹,對不起。」
那「不」字一筆寫成,是雅昕一貫的書寫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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