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上三尺有神明。我一直相信著這句話。
這句話,是張揚對我的。
之所以相信著這句話,是因為經曆過美好的生命在眼前的瞬間消逝。雖然明白,選擇這條路走,今後少不了要經曆這些。可是,那真的是非常不堪回首的事情,心裏的感受,真的沒辦法用語言來形容。
其實那就是不久之前的事。張揚來我們班當校外輔導員之後,我們也就自然而然地認識了他的搭檔陳哥。
那會兒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反正張揚叫他“陳”,我們就跟著叫“陳哥”。陳哥警校畢業沒幾年,跟張揚的內斂和不動聲色不同,是個眼睛很大,愛笑,陽光燦爛的大男孩。
雖然見陳哥的次數比較少,但大夥對他的印象比張揚還好一點。張揚上課的時候,不但嚴肅,經常還挺厲害,罵人也不留情麵。有些實踐、模擬課程,陳哥偶爾也在,我們被張揚罵得狗血噴頭,他還跳出來和稀泥。他一和稀泥,也跟著被張揚罵。
“就你老好人,娘們兒似的!就他們這副不爭氣的模樣,有一跟罪犯對上了,哭的是誰啊?”張揚一邊罵一邊用手指著我的鼻子。
尼瑪指我幹什麽呀!你才不爭氣!你才娘們兒似的!每到這會兒,我嘴上忍著,但都在心裏罵回去。我倒不在乎被張揚罵,我隻在乎他教的東西有沒有用。可是每每看著他罵陳哥,不知咋的總覺著陳哥挺可憐。
“別在乎!”陳哥課後還悄悄地來拍拍我的肩膀,十分擔心我脆弱的心靈受不了刺激,“他這人就這樣,你要在乎就別活了!”
他可想不到,我的心髒比臉盆還大,這點事早就漏下去了。
“張揚啊……”陳哥頭一回沒喊他“張隊”,“他以前也不這樣的。我呢,是他的新搭檔,能力呢,也就那樣。這都兩年了,默契度怎麽都不行,比他原來的搭檔差不知道多少。”
換搭檔啊。那,他原來的搭檔呢?
我好像忽然悟到了些什麽。
“他們兩個,以前很有名的。你們熟悉的那些大案,多數都是他們兩個聯手偵辦的。出事的時候,因為太突然了,誰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總之,似乎是那一瞬間,那家夥把生的機會讓給了張揚的。從那以後,張揚性格就變了很多,特別討厭訓練時偷懶的人。”
我歎了口氣:“討厭自己,也不能這樣遷怒於別人嘛!”
陳哥倒是驚訝地張大了眼睛:“你居然能從這一句話就判斷出他是在討厭自己?我還覺得這是別人都摸不透的,隻有我這種相處的人才看得出呢!難怪他時常提起你,還誇你。”
這個是我的直覺。要是一對很強的搭檔,出了這樣的事,一定是活下來的那個不停地譴責自己,恨自己不夠強吧?
“別看他現在這樣子,當時可是消沉了很久的,對著搭檔的照片不吃不睡地坐了不知多少。現在每年清明去掃墓,一個人的時候還會流眼淚呢。”陳哥忽然笑了,倒像是對張揚很有感情的樣子,“總有一,我能很好地取代那個位子的,嘿,姑娘,你瞧著!”
呸呸,你才比我大幾歲,也好叫我姑娘!
不過陳哥的這個心願,最終也沒有實現。因為就在這之後不久,他成了張揚失去的第二個搭檔。
最可怕的是,當,我也在場。
事情發生得很快,整個過程也很簡單,簡單到根本都不能和人命這樣大的事情關聯起來。18歲的少年,醉酒,當街砸車,踢打路上的婦女,路過的警察上前阻攔,保護婦女,忽然的掏刀,背後的一刀,從左肩胛的骨縫刺入,正中心髒。
刺中陳哥心髒的那把刀,普通極了。我們後來看過物證的實物,也看過照片,那是一把水果刀,1公分長,折疊,單刃,跟我家客廳桌上削蘋果的那一把沒多大區別。
而被刀刺中的人,也不會像電視劇裏一樣,交待半後事,不停地爬起來“啊,我還有一句話要……”他非常明顯地臉色一白,瞬間就不出話來,很大很靈動的雙眼一下子就失去了神彩。
那一,是張揚去出了一個現場,忘記是為啥帶了我當助手。那一,現場圖是我畫的,記得是我畫得最漂亮的一次,現場的人都誇我,連張揚都笑了。回來的路上,走在街上,炎夏烈日當空,知了叫得令人煩躁。我們都是一身長打扮,汗水把後心都濕透了。
陳哥在前頭走著,張揚在後頭吹了聲口哨。我回頭一瞧,他還是戴著他的雷朋太陽鏡,嘴角彎彎的,好像是在笑。他站在一個冷飲攤前頭,用一隻手捏著三個可愛多。
我走回去,先接過了一個,我倆就站在冷飲攤前頭,把甜筒的外包裝剝下來,丟在攤子旁的紙殼箱裏。陳哥離得遠,渾然不知地往前走著,一會就走出了五十米開外。剝完甜筒的紙皮,我還誇張地想著,這跟烤箱似的,甜筒拿著往前走五十米,陳哥就隻能喝湯了!
就在這恍惚的一會兒,前頭就亂了。我們一看打起來了,把甜筒往地上一丟,拔腿就往前衝。所以,陳哥倒下去的時候,我們兩個正跑到距離他十米開外的地方。
張揚愣了三秒鍾,因為他看到了刀刺進去的位置。然後他突然發了狂,一拳就打在行凶的那子臉上,然後,飛起一腳,狠狠地踹中了那人的肚子。
張揚是拿過全國散打冠軍的,我一瞧他踹人的位置就覺得不妙。這一腳,直踹在胃口,是人體的要害部位,不心會要人命的。我突然明白張揚現在的心理狀態已經完全脫離了一名刑警的思維模式,所以立馬從身後一把擒住了他。
他明顯腦子有點亂,一回身本能的公安擒拿就往我身上招呼,好在我之前練的是詠春,最不怕的就是擒拿。所以我本能地攤伏手連出,我倆互相拳打腳踢了半分鍾,他才有點冷靜下來。還是我厲聲喝斥了一句:“你幹嘛呢?叫救護車啊!”
那時候我還沒明白陳哥的傷情。陳哥根本就沒能堅持到救護車來。
張揚被排除在本案的偵查隊伍之外了,確切地,這個案子是指定給別的刑偵大隊來辦了。本隊的人,誰也不能保證辦案的時候不摻雜進個人的感情。
但我們兩個是目擊證人,我們錄了證言。
我不知道作為證人的張揚是什麽樣的心情,我是直到錄證詞的時候,講著講著,我就哭了。
到了這一刻,我才忽然想明白了什麽,才忽然相信了發生的這一切都是事實。
我發現,直到這一,我才第一次知道,原來他的名字叫作陳哲。
***作者菌的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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