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找誰?陳琪琪?」
聽我說出七七的名字,前台小妹妹詫異地打量了我一眼。
看到我身上的病號服,她臉色越發古怪,還帶着幾分驚恐。
我連忙沖她笑了笑,以示友好:「那個……她應該在開會吧?沒事,我可以坐這兒等她。」
「小姐,你搞錯了吧。」前台小妹妹面露為難,「陳琪琪她……」
「她怎麼了?」
「她兩個多月前……出意外死了啊。」
「你說什麼……」
我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仍然被困在那場噩夢裡……
可是,耳邊清晰的聲音卻一再提醒着我——
「陳琪琪那事兒都過了好久了,怎麼還有人跑到這兒來找她啊……這大晚上的,真是瘮人!咳咳……小姐,我們要下班了,你還是快點回去吧!」
「……」
我越來越聽不清旁邊的人在說些什麼了。
腦袋裡一陣嗡嗡作響,眼前又開始天旋地轉,險些一頭栽在地上。
幸虧剛才的前台小妹妹及時拉住了我。
她有些緊張地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小姐?你沒事吧?需不需要幫你叫救護車啊……」
「沒事,不用……謝謝你。」
我艱難地開口向她道了句謝,倉皇地逃出了那幢大樓。
街上的冷風一陣一陣吹進我的骨頭裡。
接近零下的氣溫,我身上這件薄薄的病號服根本就起不到什麼保暖的作用。
可呼嘯的冷風也沒能讓我的思緒變得更加清醒。
我蜷縮在街邊一棵大樹下,腦子裡亂糟糟的像一團打了死結的毛線球。
我耳邊不停地迴響着剛才前台說的那句話——
「陳琪琪她兩個多月前出意外死了。」
「陳琪琪……出意外死了。」
「出意外……死了。」
七七……
死了?
我抬起手猛地在腦袋上重重砸了幾下。
沉悶的疼痛感再次證實了這不是在做夢。
可是……
如果七七真的在兩個多月前出事死了,那今天還在給我發微信的人是誰?!
而且,陳飛揚上次明明還說七七就跟他在一起……
不……這不可能。
一定是那個前台弄錯了!
也許,她說的只是和七七同名同姓的人呢……
我無助地抓着自己亂成一團的頭髮,拼命想要為這些事情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可不管我怎麼安慰自己,還是無濟於事。
而最可怕的是,我忽然意識到——
一旦這個噩耗是真的,那最近發生的許多事情,便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東寧墓園。
我抬頭看着石牌坊上的四個大字,心裡一陣發怵。
上次在行車記錄儀的錄像里看到這個招牌的時候,我就覺得陰森森的。
沒想到,實物比錄像更嚇人了。
此時,天已經全黑了。
夜黑風高的大晚上,我一個人站在墓園門口,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剛才我腦袋一熱打車來到了這裡,一門心思只想着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那天,辛川帶着花來「探望」的,究竟是不是七七……
答案就在這扇大門裡。
可是,當我真的站到了這裡,我卻又慫了。
誰都知道我膽子小,還不如一個指甲蓋兒那麼大。
要我半夜三更勇闖墓園……
實在是太難為我了。
一陣風吹來,我攏了攏身上的衣衫。顯然沒什麼用。
冷風刺骨,催着我要麼大膽進去,要麼轉身離開。
我左思右想,最後咬了咬牙,硬着頭皮往裡沖了進去……
一排排的墓碑整整齊齊地立着,仿佛無數孤獨的靈魂正站在那兒打量着我。
我只往上走了兩步,就感覺背後一陣冷汗。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不斷在心裡默念,給自己找些安慰。
我仔細地查看那些墓碑,尋找着七七的名字。
然而……
那些墓碑上,都貼着逝者的遺照。
我看得越多,越覺得照片上的那些人好像都在不滿地瞪着我,責怪我打擾了他們的寧靜。
這對我弱小的心靈簡直是萬傷暴擊。
還沒走過兩排,我就被嚇得兩腿發軟,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我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盡力安慰着自己,整理着亂糟糟的心緒。
這時,我腦子裡一激靈,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距離辛川來的那天還沒過多久,他帶來的花很可能還沒被收走。
所以,只要找到哪個墓碑前放着那束花,就能知道他到底是來祭拜誰了!
這不比一個一個地毯式搜索來得快多了!
說干就干。
我再次鼓起勇氣,用手機打起電筒照亮,邊往上走邊掃視四周,尋找着辛川帶來的那束白菊。
可是,正當我聚精會神找白菊的時候……
我一抬眼,竟然瞄到了一個人影!!!
「媽呀!——」
大晚上在墓園這種地方看到人影,無異於恐怖片貼臉殺。
嚇得我差點把手機都給扔了出去。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想跑,可一時腿軟得動都動不了。
眼眶裡一下就掉下了眼淚。
就差沒尿褲子了。
我根本不敢抬頭再看那人影第二眼,一顆心七上八下咚咚作響。
而那人影……似乎也被我嚇了一跳。
隔着幾米遠,我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嘶」了一下,倒吸一口涼氣。
等等……
這聲音,怎麼好像有點耳熟?
我愣了一下,壯起膽子抬頭又瞄了一眼。
那人影……
他居然朝我走了過來!
「江安?你怎麼在這兒?」
「陳飛揚???」
我是怎麼也沒想到,大晚上「逛」個墓園竟然還能遇上熟人。
看清楚陳飛揚的臉,我倏地鬆了口氣。
可隨即又警惕地繃緊了神經。
陳飛揚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狐疑地看着他,心裡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發問。
而他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似的,搶先一步說道:「最近我家裡有個長輩過世了,我過來拜一拜。」
「這麼晚?」
「剛跟一個客戶開完會。這兩天比較忙,中午為去了醫院看你,都沒來得及吃飯。」陳飛揚笑着解釋。
乍聽之下,他說的這些話天衣無縫,根本找不出什麼破綻。
可惜……
經過辛川的事情後,我對男人說謊的本事早就有了新的認識。
信什麼也別信男人這張嘴!
要是直覺告訴自己有問題,那就一定有問題!
「江安,你怎麼這麼晚還來墓園?你穿的這是……醫院的衣服?」
陳飛揚出聲打斷我的思緒,同時人已經走到了我面前。
他看我穿得這麼少,皺了下眉頭,把大衣脫下來披到了我肩上。
我連忙婉拒:「不用不用……」
「穿着吧。你還是個病人,身體虛,可別再感冒了。」
陳飛揚執意幫我披好大衣,還扣上了兩顆扣子,生怕我會趁他不注意再脫了還他。
我確實早就冷得打顫,便也不再拒絕他的好意。
我拉了拉衣衫,一邊若有所思地往他剛才過來的方向看去。
他又一次問我:「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一個人來這兒了?辛川呢?」
「我……」
我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藉口,解釋我大晚上穿着病號服一個人跑來墓園這件事。
見我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陳飛揚一副懂了的表情:「你和他又吵架了?」
「嗯。」我連忙借坡下驢,「還是之前那破事,吵了一架就跑出來了。」
說完,我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有個關係特別好的朋友,出事後就葬在這兒。今天不知道怎麼的,就想來看看她。」
說話時,我死死盯着陳飛揚的臉,想看看他會是什麼表情。
陳飛揚抿了抿嘴,眼眸低垂避開我的視線,似乎在逃避什麼。
氣氛凝固了片刻。
陳飛揚話鋒一轉,打破尷尬的沉默:「你應該沒開車來吧?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還沒……」
我本想婉拒陳飛揚。
直覺告訴我,他今晚這麼巧合地出現在這裡,肯定不像他說的那麼簡單。
我想先支走他,再在墓園裡仔細找找。
可我回絕的話才剛說出口,攥在手裡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拿起手機一看。
我頓時傻眼了。
來電——
七七。
我之所以相信七七可能真的出事了,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
我已經好久沒聽到七七的聲音了。
七七是個不太勤快的人。能發語音條說明白的事,她絕不多打一個字。
我今天翻了翻最近幾天的聊天記錄。
沒有語音條,沒有通話,沒有視頻。
這太不像她了。
雖然,她這些天發來的那些消息,無論標點符號還是表情包,都是她以前常用的。
但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然而……
就在我越發肯定她真的出了事時,我卻接到了她打來的電話?!
看着「七七」兩個字在手機上不安分地閃爍着,我一時不知所措。
陳飛揚還站在我旁邊,他一眼就能看到我的手機屏幕。
見我遲遲沒動作,他還好心提醒了一句:「江安?怎麼不接電話?」
「……」
我沒得選,只能趕緊把手機放到耳邊。
下一秒,聽筒里傳來七七那熟悉的大嗓門:「餵?安安!你在哪呢?!」
「我、我在……」我一時語塞。
總不能實話跟人說「我在找你的墓」吧。
電話那頭也沒追問,繼續說:「我快氣瘋了!那煞筆領導,天天讓加班開會!這都快十點了,我連口飯都還沒吃上!你現在還在醫院吧?要不,我帶點吃地來找你聊會兒唄?」
「現在?」我看了看陳飛揚,猶豫片刻後反問,「你在哪?我來找你。」
「啊?你現在能出院嗎?」
「嗯,沒事。你給我發個定位吧。」
我有太多問題想找七七問清楚了。
雖然之前那個前台小妹妹說的話還是讓我心裡發毛,可剛才在電話里的,那確實就是七七的聲音。
我實在是沒理由不相信她還活得好好的。
事到如今,我根本顧不上其他。一切只有等見到她再說。
掛了電話,七七很快給我發來一個餐廳的定位。
我看了下,那地方就在她公司附近。
於是,我只好又厚着臉皮問陳飛揚——
「那個……方便的話,能順路捎我回市區嗎?」
坐在陳飛揚的車上,我一直心事重重。
陳飛揚看我臉色不好,主動找話題跟我聊了幾句。
吹着空調的暖風,我緊張了一夜的心情漸漸放鬆了下來,終於扯着嘴角笑了笑。
可是,就在這時,車子突然一個急剎,差點讓我腦門磕到前擋風玻璃上。
「什麼情況……」
我定睛往前一看。
只見,一輛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車正正好好擋在了陳飛揚的車前面。
看着樣子,應該是剛才往後面超車上來,故意把我們別停的。
我再定睛一看……
那輛車,怎麼這麼眼熟?!
「辛川……」
看清楚車牌號,我心裡咯噔一下。
那是辛川的車。
在我開口的同時,辛川已經臉色陰沉地下車朝我的方向走了過來。
不知為何,看到他那森冷的神色,我下意識立刻鎖死了車門。
下一秒……
只聽「咔咔」兩聲。
他沒能打開車門。
我聲音有些緊張顫抖,着急地衝着陳飛揚喊:「千萬別給他開門!」
「你們這……至於嗎?」
陳飛揚看了看車窗外氣勢洶洶的辛川,又看了看我,兩手一攤。
辛川看我不肯開門,皺着眉敲了兩下車窗。
「叩叩——」
在這寂靜的荒郊野外,這兩下仿佛鐵錘一樣狠狠敲在我耳膜上,教我一身冷汗。
我沒有回應他,腦子裡亂糟糟地思考着目前的局面。
看辛川這來者不善的架勢,肯定是因為回家之後發現我找到了他藏在雜物間裡的那些信……
可是,他為什麼這麼快就能找到我?!
還有昨晚……
他為什麼能在我遇險的時候及時出現在那條胡同里?
難道,他在我的手機里裝了追蹤器?!
想到這些,再看看一窗之隔的辛川,我幾乎嚇得手腳發軟。
那張我從前百看不厭的臉,如今仿佛變成了厲鬼的模樣。
我一時慌張無措,腦子裡唯一能想到的念頭,就是報警求救!
可正當我拿起電話,準備報警的時候……
另一個人從辛川的車上走了下來!
看到張雲心從辛川車上下來的時候,我腦子裡嗡地一下。
懵了。
辛川現在居然都已經明目張胆把她帶在身邊了?
連藏都不打算再藏一下了?
看來,他這回恐怕是真的想讓她取我而代之了。
我本就激動的情緒越發悲憤交雜,眼淚不受控的唰唰往下掉,身體不由自主地發顫。
我看到張雲心快步朝辛川走過來。
他們兩人就在我眼前咫尺之遙。
隔着車門,我只能看到他們焦急地在交談着,卻聽不清他們說話的內容。
我隱約能聽到幾個模糊的字眼——
「讓她下車……」
「不知道他跟她說什麼了……」
「萬一她知道就麻煩了……」
這時,只見張雲心指了指手機,又對辛川說了句什麼。
辛川聽後,連忙拿起手機點了幾下。
隨即,我的手機響了。
我猶豫片刻,接起電話放在耳邊聽着。
電話里傳來辛川緊張着急的聲音:「安安!你快下車!快把門打開!」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我害怕地衝着手機大吼,眼睛死死盯着車門外的辛川。
辛川急切地皺緊眉頭:「安安,我知道你對我有很多誤會,但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你快下車!你聽我說,陳飛揚這個人很危險!你不能跟他待在一起!」
「……」
聽到辛川的話,我倏地一怔,下意識地回頭看了駕駛座上的陳飛揚一眼。
陳飛揚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嘴,做了個攤手的姿勢。
我這才意識到——
車裡太過安靜,辛川在電話里的聲音早就從我耳邊漏了出去,被陳飛揚聽得一清二楚。
我心裡頓時一陣發怵。
其實,我也清楚,辛川固然來者不善,可陳飛揚估計也沒安什麼好心。
我還記得,今天在醫院的時候,辛川故意把陳飛揚帶到病房外面說了那些話。
很顯然,在他那個可怕的謊言裡,也有陳飛揚的一份!
只不過……
眼下,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這齣戲中各自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更不知道現在自己應該怎麼做。
前有狼,後有虎。
進退都是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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