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野草 86: 第86章 半师梅花半师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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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高二下學期結束的時候,恰逢星期六,一支流動錄像放映隊在李家渡借用公社大禮堂放錄像,這本來和我一點都不搭界,卻引起了家裡的一場地震。 0
這支放映隊的隊長是學校圍牆外院子裡的一個青年,姓曾(具體名字記不清了),算是我的半個武術師傅,在放完錄像之後,他打聽到了我家的地方,特地到我家裡來串門。父母熱情地接待了他,準備了好幾道菜,留他吃了晚飯,送他離開後就嚴厲地問我:「他是誰?你什麼時候結交了這樣一個流里流氣的人?」 0
父母的責問,讓我回想起了和他交往的過程: 0
第一次見面是曾師傅主動找上我,那是一個平常的傍晚,我利用晚飯後的休息時間在操場裡溜達,正坐在唯一的雙槓上發呆,突然從對面不急不慢地走來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站到我的面前,看上去身材並不高大,臉上露出絲絲的微笑,對我說:「你願不願意學武?」 0
八十年代,年輕人誰不想學武術,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我立馬來了興趣,回答道:「當然願意啊。」 0
兩個人在草地上席地相對而坐,曾師傅自我介紹說:「我剛從少林寺學武回來不久,師傅傳了我七十二路梅花精拳,比起馬安公社那些土把式要強很多,想找幾個人來學一學,到時候擺擂台勝過他們。我在外面隔着圍牆看到過你幾次,覺得你可以將這門拳術學好。」 0
雖然正在興頭上,我還是在激動中保存着一些理智,沒有輕易答應拜師,而是猶疑着問了一些內行看起來啼笑皆非的問題。 0
仿佛看出了我的猶豫,他緩緩地站起來,擺了一個姿勢,說:「這是最簡單的弓步樁,你用力來推我,不管從哪一個方向來,看能不能推動我。」 0
雖然個子小,但長年參加勞動的我自認力氣可不小,搞雙搶時挑穀子都是滿籮滿筐的,怎麼會連一個站着的人都推不動?我首先站在他的前面,勻了一口氣,猛地伸出雙手,手掌迅速貼在他的胸膛上,用慣性帶動身體發力。想象中的景象沒有出現,他的身體連抖動都沒有抖動一下。一招不靈,我又出了另一招,或許他是猜到了我要進攻的方向,提前蓄好了力氣等着我,這一回要干擾他的判斷再出手。於是,我圍着他的身體轉起圈來,不時拿眼睛瞅一下某個部位,裝出要動手的樣子,卻一直沒有行動。轉到側後位的時候,我突然深吸一口氣,猛然發力,整體身體順着雙手撞向那看起來軟塌塌的側腰,「呯」的一聲,接着是「哎呦」一聲,我摔在地上,抬眼一看,他還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0
「哈哈」的笑聲隨即傳來,曾師傅說:「你這樣沒練過武術的,哪怕來十個八個,也是推不動我的。」 0
看着天色越來越暗,操場裡的同學越來越少,想到晚自習的鈴聲很快就要響起了,我心裡不禁有點急躁起來,似乎看出了我的小心思,曾師傅笑着說:「今天就這樣吧,不要和別人說這件事,如果有興趣的話,明天晚上你再來這個地方等我。」 0
第二天的傍晚,吃過晚飯,我忐忑了一陣,還是走向了操場,雙槓旁邊的那個角落裡,曾師傅已經站在那裡了,沒有責怪我的遲到,只是給我演示了一個新的姿勢,讓我學着站,在輕柔地糾正我幾個要點的同時,他說:「這就是馬步樁,所有武術中最基礎的東西,等到你能夠按規矩站上半個小時,就可以正式開始學習梅花精拳了。」 0
按着他的指導調整着姿勢,好不容易達到了要求,才站了兩三分鐘我就堅持不住了,滿臉羞紅地揉着酸痛的膝部,沒想到曾師傅卻表揚起來:「不錯,很不錯,你能這麼快就掌握站樁的要領,而且能夠站上幾分鐘,真是一塊習武的好料子。」 0
說罷,他並沒有要求我繼續站樁,而是拉着我坐在草地上,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絹、一枚銅錢和一隻筷子,說「我們來玩一個遊戲」:他把銅錢放在手絹的中央,將手絹摺疊幾下放到自己手掌里,讓我用筷子去戳了戳,表示銅錢一直都在。又讓我用手指抓着銅錢的位置不動,突然大喊一聲「變」,然後左手抖開手絹——銅錢不見了!我固執地在草地上四處尋找,試圖戳穿這個遊戲的奧妙,卻怎麼也找不到那枚銅錢。 0
曾師傅又是一聲「變」字出口,張開右手,掌心位置正躺着那個銅錢。他把手絹攤開,告訴了我這個遊戲的秘密:一是有道具,這塊手絹的角上縫製了一枚銅錢,加上他拿在手心的那個,一共有兩枚;二是手快,開始的時候讓普通人看不到手絹角上的那枚,就在摺疊手絹的時候將手心的那一枚移到另一隻手上,留下手絹角上的那枚疊到中間讓人們去檢測。 0
知道了其中的訣竅,我也試圖去玩這個遊戲,卻怎麼也玩不好,曾師傅這才告訴我:「做遊戲耍把戲,最主要靠的不是道具而是手法,練過武術的人玩起來更加容易。現在很多人去練武術,那練來做什麼呢?你們看到的都是練過的人打架很厲害,但武術可不是用來打架的,要是那樣,練武的就都成了街頭流氓之類了。其實,學武術,更多的是練好自己的身體素質和反應速度,身體好了可以對付任何欺負你的人,速度快了可以出去耍把戲賺錢……」 0
無意之中,曾師傅把他和街上那些喊打喊殺的混混區分了開來,讓我免除了練武的後顧之憂。此後一段時間,他從基本的樁法開始,連續教了我十來天。 0
正當我學武練武的熱情日益高漲的時候,曾師傅卻在一個月亮半圓的晚上對我說:「我的一個師兄喊我一起去河南跑江湖,不能再教你練梅花精拳了,你就把我教的那些當作好玩練練吧。」 0
曾師傅一去就是大半年,直到這次回來,購置了一台放映機四處奔波放錄像賺錢,並沒有提前告訴我任何消息。到我家的時候,原來的小平頭燙成了波浪卷,黑色的功夫褲換成了大喇叭,腳上還穿着誇張的尖頭皮鞋,給了我父母一個流里流氣的印象。他們聽過我的解釋之後,嚴厲地要求我:讀書就要以讀書為重,不要去東想西想,更不要去結交社會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0
回到三中後,曾師傅在一個傍晚找到了操場上的我,聽我說明不再練武的想法後,並沒有訓斥我,只是從頭至尾把七十二路梅花精拳用正常速度和慢速分別打了一遍,然後對我說:「你本來就沒有拜師,我也沒有把這套拳法教給你,現在讓你好好看看它,作為我們相交一場的紀念吧。我在街上租了個場子放錄像,你隨時可以過來看,不收你的票。」 0
就這樣,當時風靡全國的梅花精拳(據說是海燈法師高徒范應蓮的核心拳法)和我擦肩而過,半路拳法都沒學到手,曾師傅就淡出了我的生活,只留存一份恆久的記憶,甚至我連他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 0
前不久,高中同學袁素文在微信群里發了不少參加民間文化藝術團的消息,我們聊天時說到這件事,她說有個叫曾繼光的武師是她師傅,好像和我說的對得上號。正在慶幸的時候,往深處一考究,卻不是同一個人,這個曾繼光師傅原來當過老師,主練的也是太極,我那個有半師之緣的曾師傅,還是沒有找到。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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