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開口問,張雲心就主動說道:「是的,那是我男朋友。」
聽到男朋友這個稱呼,我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是嗎?我還以為,你早就結婚了。」
「嗯,讓你見笑了。之前我確實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張雲心笑了笑,說起這些事情,她似乎並沒有太介意,「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那你現在的男朋友是跟你一起從國外回來的嗎?」我順勢問。
「不是。他是本地人,一直在國內工作。」
「你們是異國戀?」
「其實,我也是回國後的這幾天才決定要跟他在一起的。」
張雲心並不避諱提起她的感情問題,「說起來,我和他以前也交往過一段時間。當時覺得不太合適,所以就分開了。可能那時候還比較年輕,並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現在想想,還是想跟他再試一試。」
「噢,那挺好的。」
張雲心的這番話落在我耳朵里,簡直就差直接把辛川的身份證號報出來了。
本地人。
一直在國內工作。
年輕的時候就有過一段感情。
這幾個標籤,無一不是精準地定位了辛川。
我不知道張雲心在我面前主動說起這些究竟是不是想要向我炫耀什麼,又或者只是無心之語。
但,她這番話的確成功地激怒了我。
我不得不再三克制住自己想要把面前這杯水潑在她臉上的衝動。
這時,我手機響了。
我拿起手機放到耳邊,說了幾句話後緊緊皺起眉頭,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看。
「真是的,出門前忘記充電了。」
我對着張雲心晃了晃手機,讓她看到我怎麼也按不亮的手機屏幕,「不好意思,能請你把手機借給我用一下嗎?我想回個電話。是工作上的事,挺着急的。」
「當然沒問題。」張雲心大方地把手機遞給我。
我假裝打電話,起身朝一旁走開。
我站在一根高大的柱子背後,利用這柱子擋住張雲心的視線,確保她能夠看到我在這裡,卻又看不到我用她的手機在做什麼。
顯然,我借用她的手機當然不是為了打電話,而我剛才也沒有真的接到誰的電話。
手機會響,是因為我提前設定的鬧鐘。
我算準時間,辛川現在應該已經拿到我寄過去的巧克力蛋糕了。
按照辛川的性格,不出意外的話他會在蛋糕到手後馬上發消息給張雲心。
但現在我還不能讓張雲心看到他的消息。
至少,也要先讓辛川安安心心地把那個蛋糕吃完。
張雲心的手機在我手上振了振。
彈出來的消息框,果然寫着「辛川」兩個字。
我迫不及待地點進去,想看看辛川會對她說什麼肉麻的情話。
然而,我看到的消息,卻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Cindy,蛋糕我收到了。」
「我覺得你可能弄錯了,這原本應該是要給鍾先生的吧?」
「我已經托人把蛋糕寄回你的酒店了,希望鍾先生不會誤會什麼。」
三條連續發來的消息,附上了蛋糕的圖片。
放在一旁的卡片上,用漂亮的花體英文寫着一行字——「To my lover.」
這卡片是我花了一張紅票票在蛋糕店裡請店員幫我寫的,我當然不陌生。
讓我詫異的是辛川的態度。
這幾條消息里,字裡行間透露出的距離感,完全不像是兩個熱戀中的人會有的交流。
我沒有時間瞎猜。
趁着張雲心還沒有起疑,我快速地翻了翻他們之前的聊天記錄。
第一天——
張雲心:「謝謝你讓人到機場接我們,安排得很周到,下次請你吃飯。」
辛川:「不客氣。應該的。謝謝你願意回來幫我。」
第二天——
張雲心:「待會兒有空嗎?」
辛川:「可以,聽你安排。」
第二天晚上——
張雲心:「我到了,今天謝謝你陪我聊了那麼多,下次換我請你喝酒。」
第三天——
辛川:「Cindy,今天下午有時間見面嗎?」
張雲心:「下午一點,咖啡廳見。」
沒有密密麻麻令人噁心的肉麻情話。
聊天記錄里,大部分是客套的道謝,中間夾着幾條語音通話記錄,頻率大概是每天一次,每次通話時長基本不超過 5 分鐘。
只看這樣的聊天記錄,很難讓人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我一時愣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事情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難道說,所有的事情都只是我一個人的胡思亂想,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
可是,那天我在咖啡廳聽到的那些談話,又能怎麼解釋呢……
我不能耽誤太久,以免張雲心起疑心。
我利落地刪掉了辛川發來的幾條消息,快步回到座位。
我把手機還給張雲心,動作間已經透露出了幾分慌亂。
好在張雲心似乎並沒有察覺什麼,臉上還是那副溫柔的表情。
「你要是有急事的話,不如我們下次再約?」
「好,我確實有點事情,着急去一趟出版社。」我順勢回答。
此時我已經沒有耐心好好坐在這裡與她聊天了。
辛川剛才在消息里說,他讓人把蛋糕寄回了張雲心住的酒店。
我必須趕在張雲心拿到蛋糕之前,把東西攔下來。
我想了想,在張雲心起身的同時開口:「對了,你住哪?我順便送你回去吧。」
「沒關係,不用的,你不是趕時間嗎?」
「也沒那麼着急,而且萬一順路呢?」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來是要請你吃飯的,結果飯還沒吃上就着急要走。你就給我這個機會彌補一下吧,不然我心裡過意不去。」
大概是看我誠意滿滿,張雲心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她告訴了我她住在哪個酒店,我連忙答應說順路,讓她坐上了我的車。
出發之前,我在車上把手機充上電。
「哎呀,忘了件事。」我撥弄着手機,嘆了口氣,「我本來給朋友訂了個蛋糕,讓人送來餐廳,想着吃完飯順便拿走。但是現在我們提前走了,蛋糕還在路上……」
「要不,我們等一下?」張雲心提議。
我假裝想了想:「不然我打電話讓人把蛋糕送到你住的酒店吧,他們店離你那兒比較近。我現在過去時間應該正好。」
「當然沒問題。你讓他送到後跟前台說我的名字就好。」張雲心主動道。
她的話正合我意。
酒店離商場並不遠。
一路上,我們幾乎沒怎麼聊天。
只是,在張雲心聽到我的導航語音時,她有些驚訝:「這個聲音是……辛川?」
要不是張雲心提起來,我差點就忘了。
我手機里地圖導航的語音包,是辛川自己幫我錄的。
因為平時聽習慣了,所以我本來沒覺得有什麼特別,而張雲心一下就認出了他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我才是辛川的合法妻子,但在此時面對着張雲心,我居然有點心虛。
「啊對,我跟他……」
「我聽說你們早就在一起了。」見我支支吾吾,張雲心以為我是害羞,笑着接過我的話。
她話音剛落,導航里辛川的聲音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前方十字路口左轉。左轉哦。小笨蛋,還記得哪邊是左嗎?」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我侷促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卻聽張雲心笑了笑:「你們感情真好,真羨慕啊。」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你和你男朋友一定也很恩愛吧。」
「他工作太忙了。而且,就算有空,他那麼木訥的人也不會幫我弄這些小玩意。」
張雲心的這句話竟讓我真的聽出了幾分羨慕的語氣。
夾雜在羨慕里的,好像還有一絲遺憾。
我有些分辨不清。
我想起當時,辛川之所以會幫我錄這個語音包,是因為我從前經常誇他聲音好聽。
那時,我才拿到駕照,開車的技術慘不忍睹。
有句話叫人菜癮大。
我自知技術不好,卻還每天吵着非要開車去接辛川下班。
晚高峰無疑是整座城市交通最混亂的時間段。每每走錯一個岔路口,就得多繞一倍的冤枉路。
於是,那幾天我和辛川每天晚上都要多花兩個小時耗在路上,回到家吃上飯大多是八九點鐘的事了。
我不願意承認是自己太笨,總是把鍋甩到導航的頭上。
「都怪這導航說得不清不楚的。光說左轉,我哪知道哪邊是左!」我撇着嘴抱怨,把坐在副駕駛上的辛川逗得笑個不停。
我一邊怪他居然敢嘲笑我,一邊在手機上翻來翻去,想換一個語音包。
那段時間電視上正在熱播一部偶像劇,我對那偶像劇的男主情有獨鍾,於是毫不猶豫地選了他的語音包。
然而,不出意外,第二天我去接辛川下班時又走錯了路。
按照慣例,無辜的導航又背上了鍋。
辛川在旁邊幸災樂禍:「看來,你這新『老公』也不行啊。」
「你行你就上,不行別逼。」我沒好氣地瞪他。
他挑起眉頭問我:「那你覺得是我聲音好聽還是他聲音好聽?」
「好聽有什麼用,路都指不對。繡花枕頭一包草!」
我不情不願地把駕駛座讓給辛川,他開車帶我回家。從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興趣去接他下班了,大概是過了三分鐘熱度。
後來沒過幾天,辛川快下班的時候突然神秘兮兮地給我發微信,讓我去公司接他,說有禮物要送給我。
我一邊吐槽他這戲碼太俗氣,一邊屁顛屁顛地衝到車庫。
當我掏出手機打開導航,才發現辛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我的導航語音包換成了他自己錄製的版本。
一路上,我都聽到他哄小孩子一樣的口吻——
「下個路口往右邊轉,右手就是你拿筷子吃飯的那隻手哦。」
我不經常開車出門。
除了辛川之外,也沒什麼朋友會搭我的車。
這麼久我早就習慣了這個幼稚的語音包,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換掉。
平時一個人聽着還好,可現在張雲心坐在旁邊,事情就變得有些詭異了。
每當辛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的時候,我都尷尬得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
好在從商場到酒店的路不算很遠,幾分鐘後我終於擺脫了這樣尷尬的局面。
到了酒店,張雲心向我道謝。
我和她一起下車。出於心急,我腳步比她快了一些。
「你好,請問剛才有沒有人送一個蛋糕過來,是送給張雲心小姐的?」
「給張雲心小姐的蛋糕是嗎?有的,請您稍等。」
前台服務員轉身去取蛋糕,張雲心也來到了我身旁。
因為我上車時就先解釋過,她並沒有懷疑什麼,真的相信了蛋糕是我訂來的。
取到那個致命的巧克力蛋糕後,我和張雲心匆匆道了個別便提着蛋糕從酒店落荒而逃。
此時的我多待一秒都害怕她會發現藏在這個蛋糕里可怕的秘密……
直到回了家,我忐忑不安的一顆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我一秒鐘都不敢休息,馬上把蛋糕銷毀後拿到樓下垃圾房扔掉。
做完這些,我鬆了一口氣。
不知為何,在這一刻我突然有些慶幸。
慶幸辛川並沒有吃這個蛋糕。
或許,我終究還是心軟的吧。
夫妻一場,就算這段感情真的已經走到了盡頭,也不該以這樣殘酷的方式畫上句號。
我精心設計的蛋糕計劃就這樣窘迫潦草的收場。
可接下來我又該怎麼面對這一切呢?
坐在沙發上,我再次陷入了迷茫。
我反覆回想着吃飯的時候張雲心對我說的那些話。
她口中的那個男朋友,究竟是不是辛川……
我不得而知。
他們之間的聊天記錄實在是太乾淨了,乾淨得讓人根本無法懷疑這兩個人之間會有什麼多餘的感情。
難道,在今天見面之前,張雲心就提前清理過聊天記錄里的痕跡嗎?
不,這說不通。
就算她早就知道今天見到的人會是我,她又怎麼可能提前就猜到我會突然找她藉手機用。
還有,辛川在收到蛋糕後的反應也不對勁。
他不但禮貌地回絕了「張雲心」的心意,而且還在發來的消息里提到了一個叫「鍾先生」的人。
會不會這位鍾先生才是張雲心真正的男朋友……
可是,就算一切都是誤會,都是我的胡思亂想,那幾天前在咖啡廳里他們的對話又要怎麼解釋?
我那天明明聽得清清楚楚,辛川一再向張雲心確認能不能把藥放在我喝的水裡。
醫院的大夫也說了,那種藥要是吃多了會有致命的危險。
我明明就沒有生病,他們為什麼要想方設法地讓我吃下那麼危險的藥?
我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釋。
無數的困惑塞在我的腦子裡,撐得我的腦袋隱隱作痛,像是快要爆炸了一樣。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知道我現在除了和辛川開誠布公地談一次之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張雲心遲早會告訴辛川今天她和我見過面的事。
說不定,蛋糕的事情也會很快被辛川發現是我做了手腳。
事到如今,無論是我還是他,都沒有辦法繼續活在自欺欺人的謊言裡了。
我在餐廳訂了包廂。
價格不菲的牛排和紅酒。
這天並不是什麼特殊的紀念日,所以當我把餐廳地址發給辛川的時候,他有些意外。
他知道我是個摳門到家的金牛座,平時跟他吐槽最多的就是西餐廳又貴量又少。
但,這也許是我和辛川在一起吃的最後一頓飯了,我想至少應該鄭重一些。
但願這樣的環境能時刻提醒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為自己保持最後的體面。
餐廳就在辛川的公司附近。
他下班後迫不及待地趕過來,因為我在微信上跟他說我給他準備了一份驚喜。
我不打算拐彎抹角,在他來之前就已經把用禮盒包裝好的「驚喜」放在了他的座位上。
看到禮盒的時候,辛川開心得彎起眉眼,笑得十分好看。
我忽然想起我們曾經在學校一起打球的某次,他從我手裡接過我給他買的可樂,也是這樣沖我笑的。
「今天到底是什麼好日子?請我吃大餐,還給我買禮物?」辛川落座後沒有馬上打開盒子,而是問我。
我很想也對他笑一下,但我僵硬的臉怎麼也提不起來。
「最近你工作太忙,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聊聊了。」我對他說。
「怎麼了,突然這麼嚴肅?」
辛川顯然有些被我的態度嚇到了。
他起身坐到我旁邊,小心翼翼牽起我的手哄着我:「安安,這段時間我工作太忙了,要是有什麼事沒做好惹你生氣了,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好不好?」
「先看看盒子裡的東西吧。」
我沒有回答辛川,只是用眼神指了指被他遺忘在旁邊的禮盒。
聽我這麼說,他才猶豫着打開盒子。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生怕錯過他看到放在盒子裡的東西時的任何一個表情。
我看到他先是詫異地皺起眉頭,然後很快又恢復了平時冷靜的模樣。
「安安,你就是因為這東西才生我的氣的?」
「我沒生氣,只是好奇。」
好奇他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瞥了一眼盒子裡的東西——沾血的襯衫、白色小藥瓶。
我以為辛川看到它們的時候會措手不及,露出慌亂的破綻。
但他沒有。
他鎮定得像是早就知道我今天約他的目的,並且已經準備好了答案。
「這衣服你從哪找出來的,是不是被嚇到了?對不起啊,我本來是想抽空拿去乾洗店看看能不能處理一下,只是最近實在太忙,一直沒想起來。」
辛川的語氣輕描淡寫,似乎根本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嚴重的事。
他話里避重就輕,我只得追問:「你不打算告訴我,衣服上的血是怎麼回事嗎?」
「小笨蛋,你又想到哪去了?」聽到我的話,辛川竟一副忍俊不禁的笑意,「這是我上次出差的時候穿的衣服。那次不小心受了傷,本來怕你擔心不想告訴你的,結果回來還是被你發現了,你忘了嗎?」
「你出差的時候?」
我循着辛川的話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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