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二十多家殯葬公司中,只有我們這裡的化妝師兼哭靈的紅姐是個女的。
聽說紅姐、陳森染都是早年跟着這家公司的前老闆干,後來前老闆出了點事,陳森染跟着他幹了快十年,業務掌握了七七八八,和紅姐商量後就盤下這間公司自己單幹了。
盤下來的前提是紅姐得留下。
雖然紅姐和我們一樣也是「打工的」,但在老闆陳森染那裡很有話語權,普通客戶不說,很多「大客戶」都是衝着紅姐才把家人的後事放到我們這裡的。
紅姐有錢,但哭靈的活兒不是誰都能幹的。
你不但得能唱能演,上場還得帶情緒、有感情,哭的聲情並茂,哭得感天動地。
說實話,看紅姐哭靈,別說是辦喪事的主家,有時候我都能陪着掉眼淚
當然,再好的哭靈,打動的也不是棺材裡躺的,而是逝者身後活着的人。
據說,紅姐剛出道時有過一場賺50000塊錢的高光時刻。
那是一個社會大哥給他橫死的老爹辦後事,才二十歲出頭的紅姐披麻戴孝,在靈前哭的梨花帶雨。社會大哥當着賓客和小弟的面付了一萬塊錢的勞務費,又打賞了一萬。
事情結束,紅姐按照自己老闆的安排去社會大哥那裡謝賞,社會大哥一激動,又打賞了三萬。
我現在一個月工資是三千多塊錢,人家紅姐那叫掙錢嗎?那比撿楊樹葉子都容易。
紅姐長的像她一個本家,叫×岩的,甚至比×岩更有韻味。
聽說紅姐二十五歲時候有過老公,但結婚還沒有半年,老公就突然無病無災地在家裡死了,於是,江湖上就有了她「陰氣重,克夫」的說法,直到現在還單着。
聽彪哥說,不管是社會上還是行里人,覬覦紅姐美色的人不老少,但沒有一個人敢正大光明地說要娶她。
公司發福利,我被她拉去當「勞力」,也去過她住的公寓,裡面沒有「男人味」,也就是說紅姐不是那種隨便的人。
至於「陰氣重,克夫」的說法,純屬是放屁。
我們公司一共三層,一樓是迎賓台和兩個靈堂,還有兩個休息室和一個小廚房,家在附近的秋嫂每天給我們做一頓午飯。
另外就是紅姐的工作間。
二樓是老闆陳森染和主管明叔的辦公室、業務洽談室、雜物間,還有兩個小房間是我和彪哥的宿舍。
三樓什麼情況我不太清楚,通往三樓的樓梯裝了一個門,屬於紅姐的獨立空間,她有時候不回家,也住在樓上。
自從彪哥上次說過「夜裡有哭聲」,我也特別留意了。
我不信鬼神,但我相信這世上有現代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算了,這個東西很懸,說了你們也不明白。
我就舉個例子吧:作者小學時候一個玩伴,他爸爸是鄉里放電影的,經常性夜裡回家很晚,他小時候家裡姊妹多,小姨也住在他家幫着媽媽帶他們一幫子小的。
有年夏天的一個夜裡吧,爸爸又出去給人放電影了,他躺到床上怎麼都睡不着,老是看着床頭牆上有一個電影畫面,演得不知道是《精變》還是《畫皮》,他很害怕,就一直哭,媽媽和小姨以為是屋裡悶氣,就把他們姊妹幾個從屋裡抱到了院子裡。
結果就是,當所有人都出來的時候,他們住的那棟房子的整個房頂塌了下來!
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後來長大了,他仍然信誓旦旦說,那就是他真識的經歷!
這天停晚,天色陰沉得像扣了只鍋,接着就是鋪天蓋地的大雨澆了下來。
今天沒有業務,店長明叔、前台蘇姐、老闆陳森染、主持人傑子哥還有幾個工人走的比較早。
可苦了我和彪哥,都沒辦法出去買吃的了。
半夜,我被餓醒。
我爬起來去一樓的小廚房,剩飯剩菜是不會有的,就盼着有根黃瓜或者西紅柿什麼的哄哄肚子。
但只找到兩個洋蔥。
洋蔥就洋蔥。
我把洋蔥扒了皮,上去就是一口,甜裡帶着股辣,刺激的我眼淚直流。
我邊啃邊上樓,正要推開自己那間小屋的門時,我突然定住了身形。
哭聲,真的有哭聲!
嘴裡含着一大塊洋蔥不敢再嚼,我側着耳朵確認是不是聽錯了。
嚶嚶的哭聲還在,是個女的,好像還伴着呻吟。
哭聲很小,很壓抑,在寂靜的暗夜裡透着無盡悲涼和委屈,也很驚悚。
我梗着脖子把嘴裡那塊沒嚼的洋蔥硬吞下去,躡手躡腳尋找哭聲來自那裡。
肯定不是一樓,我剛從那裡回來,二樓的各個房間門口細聽了一下,也沒有異常。
那就是三樓。
通往三樓的鐵門鎖着,是從裡面鎖的。
紅姐昨天好像沒走。
是紅姐在哭嗎?
再細聽時,哭聲飄渺,一時也分辯不清。
紅姐對我他們不錯,我要確認紅姐是不是在樓上,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怕驚動彪哥,也怕嚇到他,回到房間,根本沒有想現在是深更半夜,我拿起手機躲到衛生間撥通了紅姐的號碼。
電話那邊 「嘟嘟」聲一直響,直到我要掛掉的時候,紅姐終於鼻音很重地接聽了電話。
「紅姐,今天你沒有回去嗎?」我還沒有傻到直接問她是不是哭了。
「怎麼了?晚上下雨,我就沒有回去。」她說。
「你……你在樓上,沒事吧?」我斟酌着語句,我不敢說自己聽到樓上有女人哭聲,我怕嚇到她。
「沒事啊。二半夜打電話,你小屁孩發什麼神經!掛了吧。」電話中斷,我再聽時,好像根本沒有什麼哭聲。
也許,真的是我幻聽幻覺了。
夜裡沒有睡好,早上四點鐘左右,樓下隱約傳來捲簾門被推上來的聲音,然後又拉下,最終歸於平靜。
我覺得自己是有點神經病,拉毛毯蒙了頭,接着夢周公了。
但實際上,我們店面的捲簾門真的被拉開又關上了,從門下鑽出去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臨走時還向樓上回望了一下。
一道閃電划過,男人臉上的一道斜貫而過的刀疤觸目驚心。
他是鬼還是人?
作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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