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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剛亮,丞相便早早起身,一身戎裝,佩上弓箭,跨上那匹雪白的千里崇山馬,率領着三千壯士,浩浩蕩蕩地往城南而去。蟾月和驚鴻二位夫人,今兒個打扮得更是花枝招展,一個賽一個的嫵媚動人,各自帶着所屬的歌妓,簇擁在丞相身後。她們二人騎着五花寶馬,那馬鞍上金光閃閃,馬鐙也似銀子打造,手裡珊瑚鞭輕輕揮動,再看那韁繩,竟是用一顆顆的珍珠串成,真是奢華至極!再看那八百名歌妓,個個也都騎着高頭大馬,將蟾月和驚鴻圍在中間,這浩大的聲勢,當真是旁人難以企及的。走着走着,遠遠地就瞧見越王的隊伍,也是旌旗招展,人馬眾多,不遑多讓。
兩支隊伍相遇,越王便與丞相併馬而行。越王指着丞相的坐騎問道:「丞相騎的這匹寶馬,可是來自大宛國?」丞相答道:「正是。大王您的這匹,想來也是大宛良駒吧?」越王撫須笑道:「不錯!我這匹馬喚作『千里浮雲驄』,去年秋天,我陪着皇上在上林苑狩獵,皇家馬廄中上萬匹駿馬,竟沒有一匹能趕得上它的!便是如今張駙馬的『桃花驄』,還有李將軍的『烏騅馬』,都是號稱龍種的寶馬,可跟我的千里浮雲驄一比,那可就差得遠啦!」丞相聽罷,也笑着說道:「去年我帶兵征討藩國之時,遇到一處險阻,那水流湍急,兩岸峭壁千仞,人根本無法通行。幸虧有這匹寶馬,馱着我如履平地,才得以順利過關。說起來,我那次能立下戰功,這馬可算得上是頭功一件啊!杜子美詩云:『與人一心成大功』,可不說的就是這種寶馬嗎?只可惜啊,自從班師回朝之後,我這官是越做越大,可每日裡除了處理那些個雞毛蒜皮的瑣事,就是坐着轎子在平坦大道上慢慢悠悠地來來回回,這馬兒啊,怕是也要憋出病來了!今日難得有機會,不如就請大王與我二人,好好地策馬奔馳一番,也讓這些久未活動筋骨的寶馬,再現往日的雄風,如何?」越王一聽,頓時來了興致,大笑道:「正合我意!」隨即吩咐侍從,讓兩家的賓客和女樂先行前往設好的帳篷等候。
兩人正要打馬揚鞭奔馳一番,忽然從遠處林中竄出一頭大鹿,被狩獵隊伍一路追趕,直奔越王面前而來。越王令侍衛中的勇士射殺,於是眾射手一齊放箭,卻都射不中。越王大怒,躍馬提弓,一箭射中大鹿左肋,將其射殺,眾人皆高呼千歲。丞相稱讚道:「大王神射,不減當年汝陽王啊!」越王道:「雕蟲小技,何足掛齒!我想見識丞相的射術,不知可否賜教?」話音未落,一對天鵝恰從雲間飛來。眾軍士都說:「這天鵝最難射中,須得用獵鷹海東青才行擒之。」丞相道:「且慢放鷹。」說罷,便從腰間抽出金箭,翻身仰射,正中天鵝左目,那鵝隨即從空中墜落馬前。越王讚嘆道:「丞相神技,真乃當今神箭手養由基啊!」二人於是揮鞭策馬,兩騎齊出,如流星閃電一般,神速無比,須臾之間,便越過原野,登上高坡。
越王與丞相勒馬並肩而立,放眼環顧山川,飽覽郊原風光,興致不減,依舊談論着射箭和劍術,滔滔不絕。侍從們這時才趕了上來,將獵獲的蒼鹿、白鵝盛放在銀盤裡呈上。二人遂下馬,隨意坐在草地上,拔出各自的佩劍,割下鹿肉鵝肉煮着吃,並互相勸酒,開懷暢飲。忽見遠處有兩名身穿紅袍的官員騎馬飛奔而來,後面跟着一隊人馬,想是從城裡而來。果然,其中一人跑到近前,滾鞍下馬,宣旨道:「聖上賜酒。」越王和丞相不敢怠慢,忙起身整理衣冠,前往中帳等候。不一會兒,兩名太監來到帳中,給二人斟上皇上御賜的黃封美酒,並呈上一封蓋有龍鳳御璽的彩箋。二人急忙盥洗雙手,跪下打開彩箋,只見上面寫着「大獵郊原」四個大字,皇上這是要他們以此為題賦詩一首。二人連忙叩首謝恩,各自吟詩一首,然後將詩稿交給太監,由他們呈送皇上御覽。
丞相詩寫道:
晨驅壯士出郊垧,劍若秋蓮矢若星。
帳里群鵝天下白,馬前雙翮海東青。
恩分玉醞爭含感,醉拔金刀自割腥。
仍憶去年西塞外,大荒風雪獵王庭。
越王詩寫道:
踄蹀飛龍閃電過,御鞍鳴金立平坡。
流星勢疾殲蒼鹿,明月形開落白鵝。
殺氣能教豪興發,聖恩留帶醉顏酡。
汝陽神射君休說,爭似今朝得雋多。
眾太監拜謝而去。大帳之中,兩家的賓客分了次序坐好,廚師們已經烹製好了山珍海味,空氣中奇香四溢,令人垂涎。瞧那駝峰、猩唇之類,自不必說,便是那南越的荔枝,永嘉的黃柑,盛在玉盤裡,也教人口味大開。都說王母娘娘的蟠桃盛會,誰也沒見過;便是那漢武帝在柏梁台的宴會,也已成了過去,不必再去說他。單只今日這排場,那珍饈美味,只怕人間是沒有的。席間,幾千名歌女,分列四周,環肥燕瘦,鶯歌燕舞。她們纖細的腰肢,賽過那垂楊的枝條;而那一張張嬌艷的面龐,又欲與那空中的煙花爭輝。那絲弦琵琶之聲,宛如拂過曲江的河水;那清澈的歌喉,直衝雲霄,似乎要撼動那終南山一般。
酒過三巡,越王對丞相說:「承蒙丞相錯愛,下官感激不盡。只是區區薄禮,無以為報。今特攜來幾位歌姬,想為丞相助興,還望丞相笑納。」說罷,命人將歌姬帶了上來,又道:「煩請幾位仙女,為丞相獻舞一曲,如何?」丞相忙起身謝道:「下官怎敢在王爺面前僭越,王爺如此厚愛,下官愧不敢當啊!只是,下官也帶了幾位歌姬來,不如就請她們出來,與王爺的歌姬一同獻藝,也好為王爺助興,不知王爺意下如何?」越王笑道:「丞相言之有理。」於是,便命人將蟾月、驚鴻,以及越宮的四位美人,一併叫了上來。幾位美人來到堂前,叩拜於地。丞相見了,問道:「昔日,寧王身邊有一美人,喚作芙蓉,李太白曾懇求寧王,想一睹芳容,卻未能如願。今日,我得見四位仙顏,真乃三生有幸!不知四位仙女如何稱呼?」四位美人起身答道:「奴婢是金陵杜雲仙、陳留小蔡兒、武昌萬玉燕、長安胡英英。」丞相聽了,對越王道:「下官當年曾以布衣之身,遊歷兩京,也曾耳聞玉燕姑娘芳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天香國色啊!」
越王也久聞驚鴻、蟾月二位的大名,便說道:「這二位可是天下聞名的人物,如今都入了丞相的府中,可謂是佳偶天成啊!不知丞相是何時與二位結識的?」
丞相答道:「桂氏是在下當年赴京趕考,途經洛陽時與她相遇,她便跟隨了我。狄氏先前在燕王府中,正巧那時在下奉命出使燕國,狄氏便毅然離開了燕王府,在下返程途中與她相遇。」
越王聽罷,撫掌大笑:「狄姑娘真是巾幗不讓鬚眉,那氣魄比楊家那穿紫衣的女子更勝一籌啊!不過,狄姑娘跟隨丞相之時,丞相已是翰林學士,又身負皇命,可謂是前途無量,世人皆知。而桂姑娘當年相識於丞相困窮之時,能一眼看出丞相的未來,真可謂是慧眼識英雄啊!這也算是奇事了。不知丞相當年是如何在旅途中與桂姑娘相遇的?」
丞相聽罷,長嘆一聲:「想來當年之事,也是令人啼笑皆非。想那時的我,不過是個窮酸書生,一驢一仆,風塵僕僕,飢腸轆轆。路過一個小村莊,便進了一家小酒館,想喝點水酒解渴。途經天津橋時,正巧碰上幾十個洛陽的才子在橋上的酒樓飲酒賦詩,還叫了歌女作陪,場面好不熱鬧。我那時衣衫粗糲,也顧不得許多,便厚着臉皮,擠到他們中間,想蹭點酒喝。那蟾月姑娘也在其中。在座的各位公子哥,沒有一個像我這般落魄的,但我那時酒興正濃,也顧不得什麼羞恥之心,便胡亂拼湊了幾句,謅成一首詩。現在也不記得那詩中寫的是些什麼,辭藻也不見得有多華麗,但蟾月姑娘卻偏偏從眾多詩篇中,獨獨挑中了我的那首,還當着眾人的面,清唱了出來。原來他們之前就約定好了,誰的詩能入得了蟾月姑娘的眼,蟾月姑娘就跟誰走。所以,他們也不好意思跟我爭搶。我與蟾月姑娘的緣分,也就是這樣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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