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家裡的關係說不上和解,但老夏偶爾還是會打電話讓我回去,我們絕口不提那件事情,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偶爾閒下來的時候,我會想,顧以承在那邊怎麼樣,會認識新的女生嗎?還會不會回來?
那種情感被我絕對的理智壓制下去,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還是會流露出來。
再見到顧以承是在兩年後,例行去年度體檢時碰見的他。
「嘴張開。」
明亮的燈光下,我排隊在後面看着顧以承坐在那兒,燈光打在他的身上,我的世界好像只有他的存在。
白色大褂把他襯得比前幾年要成熟幾分,眼鏡架在那高挺的鼻樑上多了些禁慾氣息。
我們倆目光對接,他很快就收了回去,神情沒有太大的變化,就像不認識我一樣。
「最近胃口如何?有哪裡不舒服沒有。」
他低頭敲着電腦,電腦的光反射在他的鏡片上,蒙上一層白色,一整個公事公辦的模樣。
我炙熱地盯着他,見他清冷疏離的模樣,心裡不恥他假正經的模樣,輕佻地笑道,「醫生,我這兒疼。」
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眼神有意無意地笑着。
顧以承皺了皺眉頭,沒怎麼說話。
約莫在醫院一個鐘頭後,我才等到顧以承下班,他手裡拿着傘,徑直往醫院門口走。
我叫住他。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總之,見顧以承完全忽視我的樣子,心生不爽。
「有事?」
他回頭用眼神打量我,顧以承依舊保持這個高高在上的模樣,我盯了他幾秒,又笑了起來。
「把我送回去吧。」
顧以承一隻手搭在欄杆上,表情難看。我知道他覺得噁心,我也覺得自己噁心,噁心自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想起一張哭得不能自已的臉。
我問顧以承:「都沒有聽老夏說你回來了,果然防着我呢。」
顧以承沒接話,緊繃的唇角看得出在嫌我聒噪,真是奇怪,莫名地讓人心頭跳動,他將車子停在我家小區門口。
我把手機抵到他的面前,身子微微前傾靠近,直到感受到他清冽的氣息:「把你的新手機號給我。」
他隨意地靠在駕駛座上,手搭在方向盤上,在尋思着什麼,隨即譏諷的神情浮現在他的臉上,他的眸子閃着光。
「怎麼?還想跟我舊情復燃?」
其實,以前的顧以承不是這樣的,他從來都不會對我說出如此輕佻的話,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如果我說是呢?」
外面的雨還在下,打在車窗噼里啪啦的,顧以承低下頭來,挑起眉頭:「夏嘉易,我什麼都記得。」
哦,是嗎?
車鎖被打開,顧以承讓我下去。
說這句話時微微揚起下顎斜眼看我,滿是不屑,我知道,他肯定是覺得我又在故技重施吧。
我惡狠狠地盯着顧以承,又伸手拉過他的領帶,趁他沒有防備狠狠咬了他一口,又鬆開他。
我奔向雨幕,幾乎不敢看身後的人兒,我害怕,是那憎惡嫌棄的目光。
沒過幾天,我又排着隊掛號去他的診室。
「夏小姐,請你不要浪費醫療資源。」
顧以承有些不耐煩,好看的眉頭擰着,很明顯不待見我。
「醫生,我好歹也是掛了號的,怎麼就浪費資源了,還是說因為我是你前女友你就不給看了?」
或許是沒見過我死纏爛打的模樣,顧以承覺得有些新鮮,他捏了捏鼻樑,用好笑的口吻說,「那請問你哪裡不舒服?」
我咳嗽了一聲,稍微顯得有些做作:「也就是這兩天頭疼,愛失眠,總想人想得緊……」
「夏嘉易!」
顧以承叫住了我。
真是,連演戲都不讓我演全。
也不知道是哪一點觸碰到了顧以承的雷區,看上去很生氣,不說話的時候,更嚇人了。
「開了點助於睡眠的藥,去藥房吧。」
輕飄飄一張紙到我眼前,我攥在手心裡,我怎麼會想到,有一天會得到顧以承這樣的對待。
或許他在等待着什麼,可這三個字我說不出口,或許在潛意識裡,我根本就沒錯。
「顧以承,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對吧。」
我丟了這句話站起來就走,剛出門時就聽見顧以承的電話響起,他接起電話時候不經意間透露着溫柔。
在門外小心翼翼地聽着他的對話。
突然想起有一年大半夜我突然發起高燒,是他把我背着到隔壁的醫院,耐心地照顧着我,哄我的時候,用的也是這樣的口吻。
不知道他在跟誰在打電話,我不動聲響,把處方單丟在了旁邊的垃圾桶。
我對顧以承展開了熱烈的追求,只要下了班就往醫院跑,在他上下班的路上堵住他。剛開始時他愣了好久,之後對我的行為視而不見。
我順便又打點了他上班的科室,輕而易舉地拿到他的值班表。
「夏嘉易,我看不懂你。」
顧以承陰鬱着一張臉,成熟長開之後早已沒有之前的青春洋溢,他眼底翻湧着熟悉的恨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如同一顆石子在我心頭攪起了動盪。
「如果我說我是真的喜歡你呢?」
很顯然對方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充斥着譏諷,他笑着看着我,眼角微微揚起:「我現在對於你而言,沒有利用價值。」
我知道他在還在對之前的事情耿耿於懷。
對我的態度一落千丈,已經不再屑於做表面功夫,我曾親眼看着他把我煮的湯扔在醫院的垃圾桶里,讓護士不要再和我透露他的消息,甚至當着我的面和其他人舉止親密。
果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我總算體驗到那些年顧以承的感受,靳靳罵我在一棵樹上吊死,為什麼要回頭,顧以承很明顯就是在報復我罷了,耍我罷了。
可是,心甘情願的怎麼辦?
我知道今天顧以承臨時有一台大手術,所以很早就來等他了,我把車停在門口,搖下車窗,他臉上止不住的疲憊,我對他說:「上車,我送你回去。」
他原本不想上,可我知道他的車最近送去車檢了,大半夜他也叫不到車子。
我不斷地跟他着自己最近發生的事,好奇妙,我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的愛說話了。
顧以承沒什麼反應,等着送到他宿舍樓下時,我的手輕輕地搭在他的手背上,暗示性十足地問:「你要不要請我上去喝杯茶?」
顧以承抬眼瞧我,不知為何,我感到他情緒有些冷意,在昏暗的光線下愈發深刻。
他的聲音響起來:「夏嘉易,最後見你的那場雨,澆滅了我對你所有熱情。」
恍若隔世,場景重新呈現在我的眼前,我暗自咬牙,眼眶隱隱有些發熱,我已經很久不敢回想以前的事情了。
我轉過臉,對他說了句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根本不夠。」
他一字一句地說,喉嚨像被一雙手掐住,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清醒過來,我回望他,看他冷靜沒有絲毫動情的模樣,我第一次覺得我跟顧以承真的沒有未來了:「我知道了。」
所以,一報還一報。
夏季總是多雨,我給顧以承發了消息,可對方始終沒有回覆。
冰冷的雨很快就淋濕了我,我怔怔地站在他們宿舍樓下,看着他房間的燈光由亮轉暗,我始終看不見他的人影。
冷得我牙齒發顫,這一刻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顧以承放棄了我。
如果今天可以抵消掉那場罪惡,那我是願意的。
因為在一個人的醉酒當中,我面對着幻想出來的人,訴說了我所有的情意和歉意,對方不斷地埋怨我,我自己流着淚想要過去抱抱哭得聲嘶力竭的顧以承,整個人倒下去時,卻是一片僵硬。
夢醒了,什麼都沒留下。
「女生淋雨淋多了,對身體可不好!」
突然,慵懶隨意的嗓音在頭頂響起,一把雨傘阻斷所有,我目光所及,是一張陌生英俊的臉,身上還穿着白大褂。
也是這小區的某個住戶吧?
他好奇的目光在我身上打轉,我讓他走開,男人並沒有因為我的話而離開。他打量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夾雜着好奇和同情。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做,但女生嘛,愛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要什麼男人。」
他就站在那兒給我撐傘,我後退一步他緊跟一步,算了,我沒見過這麼自來熟的男人。
我盯着那扇熄掉了燈的窗戶,突然就笑了。
淋雨後的後果,就是發高燒。
我連忙去醫院掛了急診,卻沒想到碰見的是那個男人,胸前的掛牌寫着三個字:宋宇琛。
他瀲灩的桃花眼懷着得意:「看吧,說你會生病你還不信。」
我瞅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在醫院掛了一晚上的點滴,得掛幾天鹽水,宋宇琛偶爾會過來,還順便給我帶一點粥。
離開的時候給我開了點藥,囑咐着我這幾天飲食清淡點,不要喝酒抽煙。
「這幾天微信保持聯絡,有不舒服的請給我發消息。」
「嘉易,這醫生不會對你有意思吧。」
「別,太聒噪了,折壽!」
手機里的那個人一直都沒有發消息過來,我對着他的聊天框說:顧以承,我重感冒了,上次淋雨淋的。
下班的時候,聊天框也沒有動過。
也許是感同身受,過了好久,我已經記不起來當初那種撕心裂肺的恨意是什麼感覺了。
反而宋宇琛的消息倒時不時地發過來,大多都是一些關於飲食運動的養生帖子,別說,我真的會誤會這個男人對我有意思。
「情情愛愛,不知羞恥。」
我對宋宇琛說。
「夏嘉易,我只是單純想跟你做朋友罷了。」
宋宇琛這個人挺有趣,哪怕不熟悉,也總能夠找到些話題同我交流。
他沒有一點尷尬的模樣,十分熱絡,他的視線落在人身上的時候,很舒服,我喜歡和這樣的人做朋友。
直到有天經過醫院門口,我徑直去找宋宇琛。
「我有兩張去聽演唱會的票,一起?」
末了,他給我遞了一張票過來,我不動聲色低眼看了看,是我最喜歡的歌手,我都沒搶到票。
我收起票,笑嘻嘻地同宋宇琛道了別,殊不知轉身離開時,正好碰見走進來的顧以承,距離上次見他,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見到是我,顧以承下意識地愣了幾秒,視線在我和宋宇琛二人之間來回打了一轉,又恢復原狀,見樣,估計找宋宇琛遞交文件。
我盯着他,對着他笑了笑。
但是他並沒有要跟我打招呼的意思,一張矜貴的臉依舊那麼清冷。
看見姐姐也不招呼一聲。
見他背對我同宋宇琛說話的樣子,我輕輕扯了扯嘴角:「宋醫生,周末見。」
我故意的。
周末那天我推了所有的約,宋宇琛帶我探了最近很火的店,又帶我去吃了不少的美食。
我整個人癱坐在卡座上不想動彈。
「我吃不下了。」
他擦了擦嘴,穿着休閒日常裝扮的他,也好看了幾分。
他沖我微微笑了笑:「夏嘉易,你是不是跟顧以承認識?」
他盯着我,眼神裡面是探究的光在蔓延開。我正經起來,看他時多了幾分刻意:「你有事嗎?」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