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顧言早早地起來了,他收拾好行裝,走之前再次來到後山的兩座墳塋前,恭敬地深深鞠了三個躬。
對兩位老人的敬重與感念全都凝在喉間,悄無聲息。
他回到老屋院子,回頭望了望那座沐浴在晨光中的老舊房屋,轉頭上了在門口等待已久的車輛。
這邊的事情已經妥當,接下來就是要去往那座神秘的小漁村。他直接預定了最早的一班機票,迫不及待地前往那處一探究竟。
兩地相隔並不遙遠,幾個小時後顧言便下了飛機,略略吃過午飯,又安排了前往村鎮的車。
坐在車上,一路看着周圍的風景,他忽然覺得有幾分熟悉,早在李醫生給他發來地址之時,顧言就暗自疑惑這村莊的名字似曾相識,現在越來越近,這種感覺又加深了幾分,他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曾經來過這裡。
他年少時遊歷,去過的地方數不勝數,倒是有些記不清了。但是總歸有些印象,自己是到過這裡的。這下就更加深了他的疑惑,自己和父親都先後造訪過這個地方,這裡究竟有什麼玄妙之處。
車子漸漸駛入村莊,卻因為前方土路狹窄,尖石眾多,車輛難得過去,顧言想着免得刺破輪胎便親自下車,吩咐司機等在此地,便徒步往前方的房屋走去。
海邊風大,因此這些房子都建得低矮,屋頂矮平,像個蹲着的小老頭在海風中瑟瑟發抖,他上前去到一家院落,向住在這裡的一位中年男子打聽,得知一個多月前,也有一群人曾來到這裡拜訪一位住在海邊的老先生。
顧言猜想這應該就是父親一行人了,得知了老先生具體的居住位置,他點點頭,道了聲謝後便從這小院告辭了。
他順着哪位男子說的話一路向前,經過了幾座零散的房屋,不過十多分鐘,便來到了海邊。
這裡已經沒有房子了,只有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依稀看得出有行走的痕跡,抬頭一看,不遠處就是那人口中的老房子,建在沿海的地方,只有一層高,雖然看上去破舊古老,但是卻異常整潔,看到這裡,顧言才敢確認,自己確實是來過這裡的,當初也是在這間房子裡,曾與一位老智者促膝長談過。
他撥開雜草叢生的砂石小路,走上前去,來到那扇木門前,剛抬起手想要敲門,從裡間就傳出一個渾厚的聲音,如同古廟中磬鐘般,透露出一種仙風道骨的意味來:「請進。」
他看了看,果然門沒有上鎖。
顧言順勢推門而入,便看見一位精神矍鑠的耄耋老者躺在手編的藤條搖椅上,頭髮已經花白了,皺紋也布滿了額頭,眉眼儘是風侵雪欺的痕跡,顯得很慈祥。
這張熟悉的面孔瞬間就喚醒了顧言的記憶,他微微頷首,恭敬地說道:「老人家,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智者帶着和藹的微笑,並沒有起身,而是指了指身邊那個略高的木椅子,示意顧言坐下。顧言也不推辭,整理了一下衣物便坐下了。
落座後智者並不說話,顧言也沒有開口,他沿着智者的視線看向窗外那一片湛藍的海。
白雲翻湧,襯着碧海,除此之外再無人跡,就像是一張畫般安靜祥和,顧言也漸漸看得入了迷。
不知過了,身旁才慢悠悠地響起智者的聲音:「我和這海,都等候你多時了。」
顧言收回視線,恭敬地看着智者,問道:「老先生,你為什麼這麼說?」
智者微微一笑,道:「從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直到現在,約莫已經過去七八年了吧?」
顧言微微頷首,思考到:「是了,確實有這麼久了。」
「那你是否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曾向你說過什麼?」
顧言望着智者,思緒漸漸飛回許多年前的那個正午,他跋山涉水來到這個漁村,那時陽光正好,他在海邊見到了這位充滿智慧的老人,智者邀顧言進屋,顧言則求他指點迷津,但是偏偏這最為重要的談話內容,顧言卻完全想不起來。
看到顧言緊鎖的眉頭,智者點了點頭,安撫道:「遺忘了也沒有關係,小友,不妨我們先談談另一種東西吧。」
「請老人家講一講。」
「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一種居住在大洋深處的神秘生物。」智者望向顧言的眼睛,緩緩吐出兩個字:「海妖。」
顧言的瞳孔一陣緊縮,手剎那間捏住身下的木椅扶手,就連心跳也漏了一拍。
僅僅是這兩個字,便讓他極度興奮起來。
智者露出瞭然的神情,繼續說道:「小友也許不記得了,在我的家族中,有一本世代相傳的古籍,上面便是記載着這些鄉野怪談的。」
「在我的祖上,曾出過一位怪才,他立志走遍天下,記錄下一切奇聞軼事,於是便從家中辭去,專門往那些偏怪奇的地方走。他翻遍各地的民俗縣誌,偶然得知了鮫人這種生物,傳說為『狀如魚而人面』,這就是我們現在稱的海妖了。」
顧言點點頭,點評道:「這人倒是挺有趣的,後來呢?」
智者接着道:「縣誌中描述:東海浩蕩,鮫人出沒。他便又一路向東去往沿海一帶,果然在哪裡得到了更加詳細的信息。沿海的老人們口耳相傳,許多人都稱出海時曾遠遠見過鮫人,還不乏被其蠱惑中邪的傳說,當然也還有一些關於海妖習性,偏好的說法,他便統統記了下來。一路走走停停,也聽說了不少,接觸得越深,他就陷得越深,也忘記了原先的志向,整日在海邊遊蕩,只希望能親眼見一見這種神秘的物種。」
「但是這哪裡是輕易就能遇得上的?後來,一個漁民出海歸來,帶回了些隻言片語的消息,他終於不堪思緒折磨,決定隨着一起出海一探究竟。那時海上危機四伏,船隻又簡陋,稍不注意就會喪命。走之前,他知道這一行恐怕凶多吉少,便把所知道的信息整理成冊,托人帶了回來。從此,就杳無音訊了。族裡曾派人去尋找,沒有結果,後來慢慢地便放棄了,只望着他能得償所願。朝代更迭,這本手記卻保留了下來,一代一代傳至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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