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急,後面的阿姨追的更急。
還好這裡種的樹多,地形複雜。逢寧眼尖,看到前面有個地方有個很窄的過道。
這是兩堵牆之間的縫隙,正常情況下只能一人容身。她一邊看探頭阿姨那邊的動靜,把江問往裡面使勁一推:「快點進去藏起來。」
這堵紅磚牆還沒刷漆的,一蹭灰就混着渾濁的雨水唰唰地往下掉。江問淺色的衣服瞬間被弄髒了一大片。
他絕望地低頭看,自己限量的白色球鞋被泥污弄髒,剛剛匆忙之中,衣擺那裡也被刮爛。
江問急促地呼吸着,臉扭曲了一下。
「噓噓。」逢寧也跟着鑽進來,喘着粗氣,拉着他蹲在牆角。
這裡的位置本來就小,兩人幾乎是擠在一起,蜷在這個髒兮兮的角落,膝蓋碰着膝蓋。
兩個宿管阿姨從旁邊跑過,沒看到躲着的兩個人,隱隱約約的疑惑聲音傳來:「誒,人呢...」
大雨把兩人全淋了個濕透。江問咬牙切齒地罵她:「都怪你。」
他活到這麼大還沒這麼狼狽過。
「這也不能都怪我吧。」逢寧語氣遲疑,「那不是你剛剛翻牆磨磨唧唧,不然怎麼會被發現?」
江問一肚子的怒火,氣憤地控制不住音量:「我不想翻的,是你非要拉着我翻牆!」
逢寧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喂!小點聲!被抓住就完啦!這裡是女寢,你可是男的耶,你想被當成變態嗎!」
他的嘴唇很軟,蹭到她手心裡。江問長得秀氣,卻並不娘。眼睛狹長,一雙眼珠子的顏色很深又很亮,像被雨洗過,看起來超漂亮。
恍惚間,又像回到初見。也是一個下雨天,她這樣倉促出現,捂着他的嘴,往旁邊的牆上一推。
兩個人都愣了下。
莫名地,氣氛忽地就有點微妙的尷尬。江問率先撇開頭。
逢寧鬆開手,清了清嗓子,望了望天,「那什麼...事情總有意外嘛,這個,翻牆...不失為一種人生體驗,你小時候沒翻過嗎?」
她厚着臉皮說話,又招來他的一蹬。
他們就被困在了這裡,也不敢輕舉妄動。逢寧討好地說:「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錯,不過你別怕,再過十五分鐘高三的學姐們就下課啦,到時候我們趁亂混出去。」
「就我們現在這個樣子?」江問剛剛平息的怒火又涌了上來,「兩個乞丐一樣,出去給別人看笑話嗎?!」
「哪裡有這麼體面的乞丐哦。」
看着他黑成鍋底的臉色,逢寧識相閉嘴。
算了算了,今天是她失誤,不跟這個小孔雀爭了。
大冬天成落湯雞到底有多冷,他們很快體會到了。剛剛劇烈運動一番還沒體會到,等到腎上腺激素消退,他們開始冷的打哆嗦,牙齒咯咯作響。
江問一張臉凍成慘澹的青白,像索命的男艷鬼。
逢寧拉着他躲進去了一點,頭頂上勉強有塊破爛棚子能擋住雨。
怕宿管阿姨還沒走,他們也不敢出去。逢寧向來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還安慰他,「沒事噠!等人少了一點,我們就溜!」
江問已經自暴自棄了。
逢寧背着手,艱難地從書包里摸出一袋薯片。在他略顯震驚的目光中,緊接着,又摸出一大排ad鈣奶。
江問不敢置信:「你還有心情吃零食?」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反正閒着無聊嘛。」
他又確認了一遍:「你早上就帶着這些去考試?」
逢寧點頭:「對的!」
「你的書呢?」
「考試帶什麼書。」江問:「......」
逢寧把零食遞出去,「你要不要來點?」
江問這會兒潔癖發作,渾身難受,「不要。」
逢寧自顧自丟了一片進口裡,「哼,不吃算了。」她咔嚓咔嚓地嚼完薯片,又問:「那你喝ad鈣奶嗎?」
他嫌棄無比,呼出一口氣:「我不喝。」
「不喝就不喝唄,發什麼脾氣。」
雨一直下,他們被困在這個逼仄骯髒的角落,呼吸近在咫尺。逢寧腿曲起來,悠然自得地吃着零食。忽然,她盯着他的臉,控制不住嗤嗤地笑,「誒,你把你的臉擦擦。」
江問下意識抬手抹。結果手比臉還髒,又蹭出了一道印子。
看上去好笑到不行。
不過顏值太高,就算成了這幅樣子,也像個落魄王子。她哈哈大笑,從口袋裡翻出一張紙遞給他。
江問嘴角垂下去,勉強地說了聲,「謝謝。」
這種時候還記得要講禮貌。如影隨形的小教養讓逢寧覺得他有點可愛,她說,「你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吧。」
「......」
「到時候我去你家,你得指揮我怎麼走啊。」
江問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你來我家幹什麼?」
「給你妹妹補課啊!」她說的理所當然,「我老闆跟你老媽說好了,工資都給我發了呢。」
他忍不住了,「你很缺錢?」
逢寧狐疑:「你這叫什麼話?」
江問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問題,他略有點不自然,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誰知她一正色:「我確實很缺錢,你可以幫幫我嗎?」
江問遲疑着:「......怎麼幫?」
「借我點錢,以後還你,寫借條也可以的。」她重重地嘆了口氣,滿腹心事的樣子:「不瞞你說,我哥哥,就你見過的那個,還記得吧?他在外面賭博輸了不少錢呢,唉,真的太難了,我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
似乎考慮了一番,江問神色嚴肅地問她:「你需要多少錢?」
抿着唇,悲痛的表情保持了兩秒。逢寧噗的一下笑出來,越笑越止不住,揩了一下眼角不存在的眼淚,她說:「你到底要被我騙多少次才會長點心啊?」
江問意識過來被耍了,他惱火打斷她:「你別笑了。」
她還是笑,笑的更厲害。
這回換惱怒的江問去捂她的嘴。
他的指腹很冰,很涼,有點濕,還有一股油墨的味道。她只剩一雙眼睛眨啊眨地,就這樣看着他。
逢寧皺了皺鼻子,溫熱的觸感讓他心一跳,慌慌張張地撤下手。
逢寧沒注意到他的異樣:「我剛剛突然腦補了一個畫面。」
「什麼。」
「就是你問我,你缺錢是嗎?我說是的,然後你摸出一張支票,傲慢地跟我說,好,那你求我啊,我把你包下來,你想要多少,我給你多少。」
江問臉上閃過一絲窘迫,掩飾性地說:「你小說看多了吧。」
逢寧神色認真:「我覺得你長大了真的能做出這種事兒來。」她嘿嘿笑的很傻,「little prince長大了就是霸道總裁了吧?」
「我才不會。」江問打了個結巴,「而且,誰要包養你,我、我有病嗎。」
叮鈴鈴的下課鈴聲響了起來。女寢的鐵門被拉開,沒一會就有輕輕重重的腳步聲響起,外面熙攘起來。
逢寧心不在焉地側扭着頭看了一眼,「包養我,你倒是想,有這個本事嗎。」
冷氣從腳底開始躥,她微微前傾,「你把手機拿出來呀。」
棚沿的水珠滑落,滴到他的臉頰上,順着往脖子裡滑。手機開機,江問把微信打開,隔得太近,逢寧一眼就瞅到自己的備註:煩人精
她立即嚷嚷起來:「你咋這麼刻薄。」
江問不情願地將手機收了一點,不給她看。
逢寧把自己的手機也拿出來:「對了對了,我發你一個東西。」
發完之後,逢寧湊上去,伸長了胳膊,在他的手機屏幕上點點,打開自己發的鏈接。
「幹什麼?」
「馬上馬上,一分鐘。」她乾脆把他的手機拿過來。
――鏈接是前天開的校花投票貼。
逢寧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咦,你這個號已經投過了啊??」
江問有種不好的預感。
逢寧咧嘴一笑,抬頭:「江問,你心中的級花原來是我。」
江問沒控制好自己表情,臉居然微微紅了一下,一直紅到耳朵後面。他奪過自己的手機,還要強行冷淡地說:「哦,這是趙瀕臨投的。」
「是嗎?」逢寧懷疑地用餘光掃他,「投票不能算在你原則性的事裡吧?」
他沒懂:「什麼?」
「畢竟你在原則性的事情上從來不說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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