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號,M市中級人民法院
肅穆的法庭里,旁聽席上坐着零零落落的十幾人,他們都是和蔣焱有過交集的軍官。除了他們,還有站在後面或者坐在旁聽席邊上的記者。
但是法庭里卻出奇得安靜。
牆上半開的窗外吹來涼爽的風,天花板上吊着的燈輕輕晃了起來,導致連暗處座位上的光影都像是在不耐煩地扭動身子。
有些記者已經等不及了,不住地往後面的大門眺望。軍官們也時不時拿出手機或者抬手看看手錶,因為已經到開庭時間了。
法庭上,審判長和審判員竊竊私語了些什麼,桌上的錘子靜靜地躺着,隨着視角模糊了下去,相反漸漸清晰起來的,是原告席上的空座位。
「任司令沒到庭,應該是成了。」
張教官坐在旁聽席的位置上,向喬安發去了消息。
果然,又過了大概十幾分鐘後,上面的審判長宣布:「由於原告方在法院已傳喚的情況下未到庭,且沒有向法院提出任何正當的未到庭理由,現在我宣布,視原告方已放棄自己的訴訟請求,處分了自己的民事權利,應當按照申請撤訴處理。」
「成了。」錘音落下,張教官向喬安發去了最後的結果。
張教官站起身,望向被告席上的蔣焱上將。蔣將軍看到了在用眼神向自己示意的張教官,朝他微微點了點頭,就跟着警衛一起消失在了審判席旁邊的門裡。
「辛苦你了,張教官。」幾分鐘後,喬安回復道,「等將軍出來就好,你的士兵請放心,我訓練得很好。」
「我一直都相信你的,喬安。」張教官回復了後,跟着起身的旁聽者們一起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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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就知道。」
槓鈴被秦偉山一隻手推舉着時上時下,裸露的上半身中,條條塊塊的肌肉隨着他雄健的手臂彎曲而相繼鼓起,又鬆了下去,「那傢伙被我嚇了個半死,耳朵還挨了一槍,現在估計看着床上的老婆都覺得是來謀殺自己的,還敢到庭。」
安曉天靠在旁邊的柱子上,看着秦偉山躺在地上單手舉槓鈴,他已經為秦偉山數了四分多鐘了。因為現有的舉重器材中,最終的重量對他們倆而言已經不是舉不舉得起來的問題,而是舉多久舉幾下了。
「你舉不動了。」安曉天嘴上開始施壓起來。
「媽的,滾。」秦偉山繼續推舉着,好像一點壓力都沒有。
「舉不動了。」
「滾。」
「舉不動。」
「……」
「行了,六百多下了。再讓我數着,我站着都能睡着了。」
秦偉山哈哈大笑了幾下,舉着槓鈴的手一拋,像扔鉛球一樣將槓鈴丟了出去。槓鈴兩邊的大鐵盤「乓」一下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後「咕嚕嚕」滾到了安曉天腳邊。安曉天一腳抵住,歪頭看了看鐵盤上「160KG」的刻度,不禁皺起了眉:「不是,你愛惜一下公共設施行不?別老是這麼大手大腳的。」
「沒坑啊。」秦偉山站起身,特意在剛才鐵盤落地的地方踩上了幾腳,「該你了。」
「算了算了。」安曉天擺擺手,說着撿起槓鈴走向原本應該放着的地方。不是安曉天怕丟臉舉不起來,只是現在兩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法院的流程結束後,張教官成功接到了蔣焱上將,在和眾軍官一陣噓寒問暖後,兩人一起坐上了回基地的專車。
而基地中,確認蔣將軍已經安然無恙,喬安在安曉天的委託下立刻開始了安排,凌晨三點的懸浮機駕駛員已經接到命令,懸浮機也隨時待命;劉宣則聯繫上了宋家的人,開始準備迎接他們的到來;徐亦誠和陳昊估算了預計降落時間,同時徐亦誠將自己的設備安排給了陳昊的科研團隊,因為聯盟搬走後,後勤科研團隊還是得留在基地;陸莎和秦偉山來回搬着要拿走的「家具」,以及每個人的專屬裝備;安曉天則跟着裝備一起上車,包括自己的搭檔「烈鷹」裝甲,如果發生意外,自己還能出面解決。
下午兩點鐘的暖陽傾倒在車前窗上,隨着安曉天鼻樑上的墨鏡不斷移動着的角度在鏡片中反射着黯淡的光,在鏡片中安曉天還能看到自己的臉龐。
這次「搬家」是完全背着基地進行的,路過的士兵們沒有人清楚這一排的四輛集裝箱重卡是幹什麼用的,只是望着一個個被送進集裝箱的神秘大盒子而交談不止。
「老闆,還有一件貨,送上去咱們就出發了,上車等着吧!」被雇來送貨的一位司機站在最後一輛重卡的輪胎旁邊,朝安曉天喊道。
「行了,路上注意安全。」劉宣拍拍安曉天,「記得到了和宋老問好,就說你是劉宣的戰友,他們看到車隊肯定會放行的。」
「知道了。」安曉天走上車門裡的階梯,回頭笑笑,「我還真挺好奇全國最有錢的人家到底會怎麼迎接我們。」
目送着運輸車隊離開了基地大門,劉宣也快步回到了生活區。隊員們已經事先約好了,誰先收拾完行李,誰就先去幫着蔣將軍收拾。
如果不帶上蔣將軍,劉宣感覺他們戎星者聯盟就跟臨陣脫逃的士兵一樣。
像蔣將軍這樣的領導層,其實可以選擇不在這裡居住的,但是蔣將軍並不和那些人一樣。
「將軍?在嗎?」劉宣敲了敲房門,「我是劉宣。」
這是遙控感應門,門鎖被室內的人激活了,向劉宣自動敞開來。劉宣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卻發現蔣將軍居然沒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樣,收到搬家的消息後收拾東西,而是坐在屋子裡的沙發上,看着新聞里記者對有關自己案子的描述。
「將軍,別管這些了。上天有眼,我相信像您這樣正直的人,根本不用害怕流言蜚語,清白就擺在世人面前的。」劉宣安慰道。
蔣將軍關上了手機,抖落了手裡的煙,嘆息道:「我也希望啊,但,總會心有餘悸的。你無法想象人的惡性會在什麼時候吞噬你。」
劉宣將雙手合放在身前,瞟了眼蔣將軍客廳里的東西,想轉移話題,說道:「那……我先幫您收拾起來吧,凌晨三點的……」
「不。」
蔣將軍一把拉住了劉宣的手肘,看着還未走出半步的他:「你們可以走,但我得留在基地。」
「這……」劉宣不知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人們將怎麼看待自己和同伴們,「可是,那些人想把您搞下台的……」
蔣將軍立刻朝劉宣擺擺手,堅毅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心意已決。
「我們的戰場是不一樣的,劉宣。如果可以,請你在離開後,將我的話轉告給所有聯盟的成員。」
劉宣的雙眸里盡寫着不舍與不理解,嘴唇微微顫抖着,因為他真的很想勸說將軍回心轉意。如果他們走了,蔣將軍可能是一個人孤軍奮戰在這勾心鬥角的官場,用自己一人純粹的正氣,去面對利慾薰心的錢權世界。聯盟里,沒有人情願他——這個曾救過所有人的性命,憑一己之力建立聯盟並守護着聯盟秘密的英雄——被世俗伸出的千萬鬼手拉入深淵。
這是他們所有人愛戴的精神領袖。
「我這一生啊,參軍領軍,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人,我又沒見過呢?」蔣將軍踱步到桌前的茶几,掀開了茶杯蓋,一股茶的清香隨着繚繞的白煙,將劉宣神色凝重的臉龐隱匿了起來。
「三年前,才是地球命運的開始,而我們人類,根本就察覺不到。我們也沒資格,因為我們只是這個星球上的生物而已,不是主宰者。」
蔣將軍坐了下來,並示意劉宣靠過來。劉宣知道將軍肯定有對世界命運的思考,也知道接下來的話肯定有說給納爾斯聽的,慢慢坐了下來。蔣將軍拿起茶壺,為劉宣的茶杯里倒起了茶,劉宣慌忙伸出手想接過茶壺,但手伸在空中,猶豫了一下,還是只握住了被灌滿茶水的茶杯。
「當你身體裡的他來到地球,我就知道,人類已經在所難免了。我們太幼稚了,人類,本應該是一個家庭,卻要搞得四分五裂,還打了幾千年來的戰爭。納爾斯的出現,真的讓我意識到,我們人類的歷史有多愚蠢。」
蔣將軍舉起茶杯,淺淺抿上了一小口,餘光里,注意到了劉宣臉上變成月光色的左眼。
「思想總是在升華的,將軍。」納爾斯開口道,「我們月球內部文明,也是經過分裂才走向統一,最後走入宇宙社會,只是不盡人意罷了。每一個文明都有宇宙規律制約下的進化模板,人類也一樣。當一個文明準備走入宇宙社會時,總會有先知者認識到自身文明的落後與缺陷,這是很正常的事。而且恭喜您,將軍,您是地球文明的先知者。」
「可是,我們有走入宇宙社會與其他文明對話的權力或者籌碼嗎?」蔣將軍放下茶杯,問道,「我想不明白,納爾斯,宇宙中總有比自己強大的存在,也有總比自己弱小的存在,那為何我們需要維持自己的存在?意義又是什麼?所以……」
蔣將軍看向了納爾斯和劉宣。
「我們的敵人,他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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