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曉天恍然大悟,他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一對眉毛緩緩擠在了一起,納爾斯的提醒讓他想起當時的指揮室里可不止任勇安,其中不缺少熟知並掌握自己身份信息的高官,有些甚至可能是當年簽署過國家保密協議的。
但同樣是簽署過保密協議,蔣將軍卻掌握着整個聯盟的管理權,並且有權隨時調查已入庫的外星科技。這些珍貴的資源都是國家絕對保護的信息,即便沒有向外界有過任何公示,但對於其他的發達國家而言,不用挑明也知道這些神秘科技的存在,總會有政治家絞盡腦汁讓這些所謂「維護人權」用的科技的「共享」披上合乎法理和道德的外衣。
一方面是同級別人物對蔣將軍手中權力的嫉妒,一方面是國際上的政治壓力和國家安全,因此,蔣將軍是一個很關鍵的人物。他不僅僅要維持戎星者聯盟的運營,還要保護成員們的信息機密;在提防小人靠近巨大權力的同時,還要當心來自其他國家可能的金錢誘惑。
在這樣的位置上, 但凡有一點信念的不正確或者動搖,都會釀出大禍,若是放任勢力滲透,將會對國家甚至整個人類都造成難以挽回的災難。
「嘶……」安曉天越想,反而越開始敬佩起蔣將軍了。他深吸一口氣,拿起一根薯條蘸起了番茄醬,「那,你說說你的想法。」
「三月一號後,將軍肯定會被釋放出來。」納爾斯說,「接他出來後,我們就遷移到宋家。這事我已經和他們家族的宋老打過招呼了,他們隨時都準備迎接我們。」
「這可不是小事。」安曉天說,「你有證據證明當時和蔣將軍一起在指揮室中的人,對我們有心思嗎?」
「我手上沒有這些證據,但是我相信兩個東西。」納爾斯坐了起來,臂彎放在了桌上,向安曉天比出了一個「二」,「一個是喬安的信息收集能力,一個是我的判斷。」
安曉天又一次陷入思考:納爾斯和劉宣實質上是對軍事基地中的領導層持單純的不信任態度。除了蔣將軍,任何人可能都在垂涎他們的力量。而喬安姐除了狙擊手的身份外,作為全國最頂尖的特工之一,她所掌握的科技以及知識,要窺探一個人的隱私信息綽綽有餘,只要她需要,別人想對蔣將軍動什麼手腳喬安隨時都能搞到手。
納爾斯作為以前內心人的領袖,他的思維縝密是毋庸置疑的,局勢的判斷與分析能力是他作為軍事家最拿手的招牌。戰場上除了軍隊以及裝備的硬對拼,還有統帥之間的心理博弈。而身經百戰的納爾斯,雖然在他們的文明中,他還是一個沒跨入中年的青年,可論實力,其中尤其是他的戰場指揮以及應變能力,他們的死敵內質人中沒有一個人敢看不起他的。
安曉天深知納爾斯在這方面言語的分量,現在來看,這又何嘗不是一場心理博弈呢?納爾斯又怎麼不會看出那些人的心思呢?
但是安曉天畢竟是隊長,責任在肩,而自己也是一個唯物主義的堅實追隨者。納爾斯的判斷再準確,沒有實際證明,安曉天總是會擔心那個「萬一」。
思索再三,安曉天還是放下了托着腮的手臂,向納爾斯提出了一個要求:「我不是在否認你,納爾斯,但這種事上,還是謹慎為妙。如果三天之內,你能向我提供證據,證明當時在場的人里有慫恿或者直接參與對蔣將軍的起訴的,我立刻允許我們聯盟成員的搬遷。」
「三天?」納爾斯瞪大了眼睛,似乎對這個期限很驚訝。
「啊?」安曉天覺得他是認為期限太吃緊,「那七天?十五天最多了。」
「不不不。」納爾斯咧開嘴,不帶笑聲的假笑起來,又抓起一根薯條,說道,「我的意思是,根本沒必要給期限。畢竟,喬安已經拜託某人送來了……」
隨後,納爾斯居然在安曉天面前站了起來。安曉天以為他不想吃了,也跟着起身,然而身子直起了一半,他才發現納爾斯是在向餐廳裡面招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嘿嘿!到我出場了?你們聊得可夠久的,我都在後面把一整個99A主戰坦克給拼出來了!」陳昊端着盤子朝兩人走來,憨厚的胖臉上寫滿了和善,「安曉天,還認得出我不?你看看!他上次見到我也是擱那愣着,呵呵呵哈!」
安曉天一臉驚奇地看着陳昊的盤子裡那個用薯條堆成的坦克,又不可思議地打量着陳昊的臉和身材。因為在他的印象里,陳博士是一個很不會打理自己的技術宅,快半年沒見了,這個中年男人居然還特意刮掉了邋遢的鬍子,穿上了還算正常的休閒套裝。
「陳博士,讓您久等了!」納爾斯很守禮節地向陳昊鞠了個躬。
這幾年,由於被繳獲的外星裝備一股腦塞進了研究項目中,陳昊一直宅在基地里研究,長時間沒運動,再加上沒事就喜歡睡覺,一米六四的陳博士已經胖得像個球了。不過他憨態可掬的樣子和幽默的言語,還是挺招人喜歡的。
兩年多前,納爾斯因為獨攬了實驗室的「大權」而被陳昊博士不停地埋怨,因為啥事都是納爾斯一個人來做,這太不尊重陳昊這些國內頂尖科學家了。後來隨着基地成立的科研項目越來越多,而納爾斯自己還有更高階的時空武器庫要去解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一個人是完不成的。
在安曉天和劉宣的調解下,納爾斯向陳昊致以歉意,承認自己之前過於自信和目中無人了,希望自己能以一個全新的身份融入地球的頂尖科研組織。在後來的各種合作中,兩人逐漸磨合,納爾斯開始向陳昊博士打開心扉,向他和團隊傳授了很多內心人的技術。而陳昊平易近人的性格,也讓納爾斯在地球找回了從前在內心人皇室中和科研兄弟們一起努力時的安全感與歸屬感。
如今,納爾斯對陳昊的態度,已經從剛開始的不以為然與不信任,轉變成了青睞與尊重。現在的陳昊,甚至已經可以不在納爾斯的指導下,就能獨立計算出佩奇曲線中任意一段量子力場中的路徑積分了。
三人落座後,陳昊說和安曉天許久未見了,說着說着卻開始滔滔不絕地向安曉天炫耀起他和納爾斯的關係,都有些稱兄道弟的感覺了。
聽着兩人的關係現在這麼好,對比起曾經向自己滔滔不絕起來是為了抱怨納爾斯的陳昊,安曉天心裡倒是蠻欣慰的。不得不說,納爾斯很適應地球的環境,跟大家相處久了,已經沒人把劉宣體內的他當做是一個不該存在的神秘生物了。
「哎!」陳昊突然輕輕喊了一聲,手掌輕輕拍在盤中,把薯條坦克上當炮管的那根薯條給震了下來。陳昊慌忙用手去抓,然而指關節碰到了坦克的車身,整個炮塔瞬間散落了下來。
「我他媽!」陳昊氣得兩隻手「啪」一下拍在兩側臉頰上,「搭了一個小時啊!我還沒發朋友圈啊!」
「什麼是朋友圈?」納爾斯滿臉問號,看着被弄塌的薯條坦克。
「沒事,回去咱們用3D處理器打印一個唄。」安曉天安慰道,「陳博士,說說正事吧。你會出現在這,肯定是劉宣和納爾斯跟你計劃好的吧?」
「唉……是啊。」陳昊索性抓起盤子裡散落的薯條,一把塞進了嘴裡,「我還以為不需要我了,沒想到你小子這麼犟……諾,設備在這,拿回去看吧。」
陳昊將一個投影方盤放在桌上,推向了安曉天手中。
「別的我就不多說了,時候不早了,兩位小伙子也快回去休息吧。」陳昊說着,朝後面的櫃檯招呼道,「打包一下,麻煩拿個塑料袋來!」
陳昊的言外之意,就是讓安曉天回去一個人看,以防萬一。因為店裡不是沒有別人,晚上十點鐘這個時間點,普通士兵們都已經回營了,會出來休閒的都是官職人員,很難說店裡是否有在暗處觀察他們的人。
「那天吃飯,我已經給任勇安送了點東西了,他會聽話的。」
「你呢?」
「看情況吧,蔣焱可是陸軍一級上將,不好搞……」
視野從清澈的藍色三維立體成像里拉遠,逐漸從全息影像中眾人圍聚的酒席上向托腮蹙眉的安曉天轉移並清晰起來。隨着方盤中所存儲的影像緩緩放映出來,黑暗的房間裡,影像向空間釋放的微弱幽藍色光芒在安曉天的右臉頰上若隱若現。
「各位,是否知道蔣焱手下的那個絕密特戰隊……」一個很瘦的人說話了,安曉天認得這個人,他就是秦偉山以前提過的高上尉,當時在成立打擊蝰蛇反應小組的會議上,就是他率先嘲笑自己。據說他的私生活非常糜爛,當時喬安都被他騷擾過。可喬安和秦偉山對他只是閃避、遠離,因為他的背景正是全國八大財團之一的高凌工業集團。如果要把他搞下去,以高家的關係,就是成功了,也會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一個人就這麼棘手……」安曉天心裡暗暗發愁着,難怪納爾斯建議讓聯盟所有人向外遷。不是不能和他們的利益硬碰硬,只是從大局上看,這樣會讓他們在此類無謂的事情上內耗,從而浪費本來就不多的時間。畢竟戎星者們將來可不是去和外星人談生意發財的。
思來想去,安曉天合上了方盤,打開室內的燈後,在手機上的小隊加密頻道里發去了最終命令:
「所有人,立即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三月三號凌晨三點,行政指揮中心頂樓停機坪,我們準時出發——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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