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從母親的一句「媽媽求你了」,他裝瘋賣傻、忍辱負重了二十年!
八歲,一個陰天,或許不是陰天,但在李離的記憶里,那是沒有光明的一天。
他放學歸家,推開院門,看到的一幕就是父親把母親一把打倒在地,一雙陳舊的布鞋踩在母親的臉上,手中拎着凳子,高高舉起,重重落在母親的背上。
母親不敢反抗,只是嘴裡哀求着,「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就那一回,我腦子不清楚,我傻了,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做啥,衛民,真的,就那一回,完事我就後悔了,我也沒想到會懷上一個孽種······」
「草!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背着老子搞男人,你這個婊/子,你該死!你搞就搞了,還給我生下一個賤/種,老子替人養了八年的崽子,當了八年的烏龜!草,老子乾死你!」
一下接着一下,母親被打得鼻青臉腫。
李離畏畏縮縮地跑到父親腿邊,拉着他的褲腳,小心翼翼地說,「爸,別生氣了,別打媽媽了······」
話沒說完,平日對兒子和風細雨的李衛民低頭看到李離,臉色大變,抬起腳,一腳把他踹出了老遠,「狗雜/種,滾!」
李離捂着心口,在地上躺了半天,八歲的他不明白父親是怎麼了,為什麼要發那麼大脾氣。
當夜,李離回到和哥哥李承同住的西屋,李承早早睡下,李離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捂着肚子,翻來覆去睡不着,他坐起來,蒙着被子,打開小夜燈,撩開睡衣,燈光照到肚皮上,那裡一片青紫,他伸出手指輕輕一碰,立刻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
他嘶着氣,關了夜燈,正打算躺下,屋門突然被推開,父親的腳步聲在床邊響起。
李離忐忑極了,他不知自己哪裡惹了父親不高興,又生恐父親發現他夜深未睡,又該發脾氣,因此,他小心翼翼地壓低身子,就怕發出一點聲響。
父親的腳步聲又沉又遲緩,應該是喝酒了,每回父親喝酒就是這樣走路。
當李離還沒完全趴到枕頭上,被子突然被掀開。
空氣微涼,李離打了個寒噤,怯生生地扭着頭看父親,父親臉很紅,酒氣衝天,眼中迷迷糊糊的,居高臨下地瞪着李離。
「爸······」李離小聲喊了一句。
父親壓抑着鼻息,注視着他,眼神怪異,似是生氣又似是仇恨。
李離僵在那兒,不敢動。
忽然,父親探出一隻手,拎住李離的後領口,脖頸處的頭髮被父親一起狠狠攥在手裡,李離感覺自己後腦勺的頭皮被扯起來了,疼得厲害。
「爸,爸,疼。」李離一個勁兒地痛呼。
父親沒了往日的和風細雨,一把將李離拎下床,拖到地上,往門外拉。
「哥、哥,救我——」李離朝另一個床上的李承求救。
李承醒了,腦袋捂在被子裡,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看着李離被拖出屋門,拍着心口鬆了口氣,幸好老爸不是來找他的,放下心,翻了個身,繼續睡。
李離被父親拖出了堂屋,拖過院子,丟進了雜物間。
他很害怕,躺在垃圾堆上,父親站在門口,月光自他頭頂披落,他變成了一個巍峨而恐懼的黑影,李離被罩在這團黑影中,一輩子也沒逃出來。
第二天一早,李離從渾身劇痛中醒來,他抹了抹眼角幹掉的淚痕,踉踉蹌蹌爬出雜物間。
早飯時間已經過了,哥哥去了學校,父親出了門,只剩母親一個人坐在檐下抹眼淚。
「媽,」李離艱難地走過去,「媽,爸昨天晚上打我了,特別疼,他脫了褲子打我,媽,你幫我看看,我覺得我屁股上都是血,腸子都要出來了,你幫我看看,媽。」
母親抬起頭,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他拉着母親的褲腳,「媽,我真沒犯錯,我考試得了一百分,我都忘了跟我爸說······」
母親起身,罔顧李離的哀求,手伸到他的腋窩下,拽住他的胳膊,往廚房走去。
「媽,你慢點,我疼······」
母親把他拉到水缸旁邊,拿起水面上飄着的葫蘆瓢,舀了一瓢水,在李離不知她到底要幹什麼時,一瓢水呼啦一聲潑在了他的身上。
冬天,冰水刺骨,李離下意識地顫慄一下,捂着頭,「媽,冷,你幹什麼。」
母親卻如着了魔一般,一手扯着李離,一手往他只穿着睡衣的身上潑涼水。潑到後來,李離渾身濕透,她竟還不盡興,直接把李離抱起,一下子扔到了滿登登的水缸里。
「媽——」李離掙扎着冒出頭,沒來得及吐出一個完整的字眼,就被母親按住頭頂,狠狠地壓下水面。
透過那翻騰的水,李離看到母親臉上冰冷和憎惡,像隔着一道冰河,如此模糊,如此支離破碎。
李離發燒了,但他慶幸他活了下來,那一天,要不是鄰居過來,他真的絲毫不懷疑母親會把他淹死在水缸里。
他渾身抽搐着,一時冷一時熱,裹在被子裡,頭昏腦脹,痛苦不已。
他想去看醫生,但父親和母親沒一個肯施捨仁慈,把他送到藥鋪里去。
恍恍惚惚間,母親出現了,她蹲在他床邊,粗糲的手指扣着他的肩膀,嘴裡發出毒咒一般的祈求,
「阿離,你以後就是傻子,記住了,你以後是個傻子,不然媽在這個家裡就呆不下去了,求你了,媽求你了,你當個傻子吧,不管你爸對你做什麼,你都不要反抗,也不要往外說,就當為了媽,行嗎?求求你了。」
他不忍母親落淚,抽出疼痛的手,擦去母親的淚水,乖巧地說,「好」
這是一道薄而脆的屏障,比紙糊的還透,但這道屏障給了父親肆意妄為的微薄安全感,給了母親一個容身之所,給了李離痛不欲生的二十年。
禁/臠——從八歲到二十八歲,他不過是父親的玩物和母親的護身符,痛苦如地獄的二十年吶,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留着哈喇子,穿着破衣爛衫,盡職盡責地扮演着一個傻子。
孫白沉默良久,她在李宅居住的兩年間,主要心思放在了丈夫和躲避李衛民身上,對李離雖有照拂,但談不上多好,她沒想到同一個屋檐下,竟曾發生過這樣聳人聽聞的事,此刻她才幡然明白過來,那晚,公公房間傳出的可疑的曖昧的聲音,不是外招的妓/女,是被擄去的李離,婆婆站在院中,親耳聽着,明知真相,她卻選擇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到丈夫床上。
婆婆在她印象里一直是逆來順受,麻木不仁,她曾可憐過她的境遇,後因她自己不爭氣,孫白變得鄙視她,而今看來,她不止該遭受鄙視,更應遭受唾罵。
與李衛民相比,她並沒有無辜幾分,站在李離的角度,她反而更殘忍無情。
孫白抬眼,哽咽着問,「那你懂事了之後,為什麼不逃走呢?他們並沒有禁錮你的自由,十五六歲姑且可以自立的時候,為什麼不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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