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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小墨第一天放學回來，我專程放下公司事務，及早趕回家。
雖然她多次轉校，但每次轉校的第一天，我都會儘量和她一起吃晚飯，問問學校情況，以及她對學校是否滿意，每一次的結果都是「嗯，挺好的」。
「回來啦，阿姨已經做好晚飯了，快去洗洗手，過來吃飯。」我坐在沙發上，對推門進來的小墨笑着說。
她對我微微笑了一笑。
我不禁詫異，站起來，走過去問道，「今天在學校有什麼高興的事兒？」
她摘下書包，我自然地接過，放到偌大的鞋柜上。
她一邊換拖鞋一邊說，「遇到一個有趣的人。」
「吘？怎麼有趣？快跟我說說，老爸離開學校幾十年了，真懷念那時候啊——」我努力做出感興趣的樣子。
她瞥了我一眼，「沒什麼」
我尷尬地摸摸鼻子，小墨有時候就是太聰明，一眼看破人的想法，我既自豪又無力應對。
「男同學女同學啊？」小墨走向餐桌，我緊跟在後面問。
她定住，回頭看着我，臉上並沒有被人管束的不滿，而是說，「女同學」
「那好那好，你自小沒朋友，交個朋友挺好的。」
「朋友？」小墨想了想，跟着又是一抹淡淡的笑意，「是挺好的」
一天笑了兩次！這真是個好現象，我還以為「笑」這個表情從她臉上消失了。
或者說所有的表情都從她臉上消失了，她總是那樣平靜、無波無瀾，最多的動作是張張嘴、眨眨眼，情緒激烈時便是盯着你，瞳孔緊縮。
不知那女同學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希望她是個好相處的，如果她能讓小墨變得像正常人一樣喜怒哀樂，我一定給予她無盡的好處。
很快，我就見到了那名女同學。
大概是兩三天後，時間太久，我記不清了。
當時公司買下了棚戶區那塊的地皮，打算建一個大型商場，簽訂合同後，下一步就是組織當地居民搬遷，協商補償款事宜等等。
這種事向來是最麻煩的，好在公司有相應流程和預備撥款，又有專人負責此事，我便沒有太擔心。
不料下面的人忙活了一月有餘，卻傳來消息，說有個釘子戶十分難纏，好話賴話說盡了，又背着其他居民和他私下商議了額外的補償款，他卻還不知足，獅子大開口，貪的沒邊了，自以為占着一所房子，便是捧着一個金窩窩，死活不撒口。
像這類事怎麼說也用不着我來管，但市委最近出台了「大力整改城市面貌，努力向一線城市奮進」的政策，上頭有人一個勁兒地施加壓力，我出於無奈，便打算親自到棚戶區看看。
一條政策、一項工程，被一個賴子給生生耽誤了，那該多可笑。
周六中午，我驅車來到棚戶區。
由於提前打過招呼，我一到目的地，負責疏通居民的專項人員便跑過來跟我匯報情況。
還是老樣子，旁的都敲定了，該簽的合同也都簽了，唯獨剩下那一家，可惡的是，他不單沒臉沒皮自己做釘子戶，還扇動別的居民，將工作人員私下和他聯絡的事公布於眾，引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好在公司這邊不鬆口，本地居民也都急着搬遷拿錢，風波很快就平息了。
我和工作人員交談的時候，小墨打來電話，因為之前說好了，今天下午我帶她去商場購置應季衣服，所以我在電話里讓她直接打車過來，這邊談好之後，我開車帶她去商場。
不一會兒，小墨就到了。
她背着背包，站在車門處，問我什麼時候忙完。
「馬上就好，你先上車，等他們拿過來資料，我看一眼咱們就走。」
「好」她答應了一聲，正要繞過車走到另一邊，不知看到了什麼，緩緩站直了身體，我從倒車鏡里觀望後面的情形。
灰色的天空下，是一片雜亂無章、臭水橫流的棚戶區常景，在那常景中，站着一個穿着破舊、披散着頭髮、長相還算秀氣的少女。
小墨正望着那少女，那少女也正望着小墨。
少女的背後，突然衝出來一個彪形大汗，揚手朝那少女的後腦勺狠狠一摑，少女嚇了一跳，捂着腦袋，飛快地向小墨瞥了一眼，轉頭逃走了。
窮山惡水出刁民，在棚戶區，暴力、混亂、色/情都實屬正常，但小墨沒見過這種事，她定定朝少女離去的方向看了半天，神色恍惚。
「怎麼了？」我喊了聲。
「哦？沒什麼。」
可小墨的表情告訴我，她有心事。
但她向來有心事，我從不多問，「上車吧」我拉上車窗。
人生的轉折點往往在毫無預兆的時候，悄無聲息地、以匆匆過客的形式划過你的生活，待轉折過後，生命朝離奇方向轉去，再回憶起那一刻，竟有些宿命的味道。
如果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會在這一刻，深深地凝望林葉一眼，或許再說上幾句問候的話，然後，轉身就走，絕不回頭。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忙起來，工程不可能因為那一個釘子戶就停滯不前，其他居民需要審核辦理的手續就足夠幾個部門腳不沾地加班加點了。
小墨不知為何情緒變得低落起來，可能在學校有不順心的事，我即便想關心，她不告訴我我也沒辦法。
大約在一個星期後的晚上，我正在酒桌上和幾個合作夥伴推杯換盞，桌上的手機震動了好一會兒，我才注意到。
是小墨的電話。
「小墨，什麼事？」
電話那頭是陌生的少女聲音，聽口氣很慌張，「哦，叔叔你好，我是小墨的朋友，我們現在在文青路上的一條巷子裡，小墨被一夥混子襲擊，暈倒了，你能儘快趕過來嗎？」
小墨被襲擊了？我有些醉意，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問明了地址，對那頭說，「好，十分鐘內到。」
隨即跟朋友道了別，等不及下班的專職司機趕過來，也不顧酒駕不安全，匆匆開上車趕往那少女所說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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