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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進來吧」
周末，我抽空將小然從託兒所接了回來，由保姆抱着，來到劉家別墅。
大門的鑰匙我一直保留着，算是作為男主人的一點安穩。
保姆和小然站在台階下，我拿出鑰匙開了門，沒有推開，留了一道縫，一回頭，小然瑟瑟縮在保姆身後，也不知是羞是怕。
三歲，好動的年紀，總不讓人抱，兩隻手臂高高舉起，晃晃悠悠地朝你跑過來，你一邊擔心她摔倒，一邊為她那拙笨而可愛的步伐而微笑，其實摔倒了也不怕，小然性子活潑開朗，就算摔得灰頭土臉，腦門上破了皮，血珠子滴滴往下淌，她也會手腳並用爬起來，繼續朝你跑，一面跑一面咯咯笑。
這些，都是保姆告訴我的，光聽着就讓人覺得開心喜歡。
吱呀——合頁發出冗長的擠壓聲，我回過頭，劉雅一身休閒服、長髮披肩走了出來，目光掠過我，落到後面的小然身上時，眼神閃動，像看到了陌生人那樣，可陌生中又有別的東西。
她的右手抱住了左手臂，典型的防備姿勢。
我不禁低頭一笑，這對母女啊，母親竟然比不懂事的孩子還緊張。
保姆是個識趣的人，當下將小然拉到身前，蹲下身子，指着劉雅，學着小孩子的口吻，拉着長音說，「小然，這是媽——媽——」
小然一個勁地往保姆懷裡躲，保姆又掰動她的肩膀，強行讓她面對劉雅，「小然，別怕，我不是教過你很多遍嗎，媽——媽——快叫媽媽。」
小然住的那所公寓裡沒有劉雅的照片和我們的合照，她對劉雅的面孔感到陌生，這是正常的，一時難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算了，慢慢來。先進去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注意到不止小然，就連劉雅都輕微地吁了口氣。
「你媽在嗎？」我往裡走，經過劉雅身邊時問。
「沒有，她今天沒回來。」
我冷哼了一下，岳母早早搬入了我替她準備的房子，本來說好了，小然第一次見母親和外婆，她理應在場，就算再討厭這個外孫，認認臉總是應該的，誰知她連這場會面都不願來。
「算了」我錯身往裡走，「房間收拾好了嗎？」
「我忘了問你，她是跟保姆住還是自己一個房間？」
我停下步子，瞪着她，她自知有錯，摸了摸鼻子，「你覺得呢？」
「太太，」保姆插嘴說，「先生為了培養小然的自理能力，平常都是她自己一個房間。」
「直說不就行了，」劉雅說，「正好，我把你們倆的房間安排在一樓，比鄰的，平時你照顧她也方便。」
「好的，太太」保姆連聲答應。
「小然的房間在哪兒？」
「喏」劉雅指了指通往二樓樓梯的左下方，坐北朝南，採光充足，我點了點，走過去，進入房間，劉雅跟了過來。
推開門，一水兒的粉色，粉色的小睡床，粉色的書桌椅，以及堆在牆角粉色的布偶。
「床是我小時候睡過的，你催的急，我又不知道她多高，將就着用吧。」劉雅在躲避我的視線，我微微笑了一下，她對小然也是有期待的，只是礙於顏面不肯承認。
「挺好的」我心平氣和地說，回身對保姆招招手，「進來看看吧，想要什麼再添置，我公司忙，先回去了，」說到這兒，我轉向劉雅，「我晚上回來吃飯」
「我學校可能要加班」劉雅嘟着嘴說。
「讓別人替你一天，今天是我們一家三口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飯，別掃興。」自上回強硬之後，我態度便維持在這個標準，主動和被動並不是無法改變的，反而關鍵的一句話就能扭轉態勢。
「知道了」劉雅低聲說。
我深深看她一眼，這個妻子，其實有時候也不錯。
晚上披着一身疲憊回了劉家，也就是我以後的家，因離開公司前跟保姆通過電話，所以進門時，飯菜已上桌。
小然依舊挨着保姆坐着，椅子太高，她的兩條腿吊在椅子前，規矩地踩着橫槓，左手捏着湯匙，右手墊在桌上，正舀了一口湯，顫顫悠悠往嘴裡送。
「又錯了！」劉雅坐在她們對面，突然冒出一句，「右手！記不住嗎？說了多少次！」
保姆連忙打圓場，「太太，小然剛學會自己吃飯，慢慢來，會改的。」
劉雅發出一聲驚呼，「這都多大了，才學會自己吃飯，你別管她，別扶，讓她自己來，我就不信她這口飯送不到嘴裡。」
小然的左手定在半空中，害怕地不敢動，怯生生地望着劉雅，眼泡紅紅的，但倔強地不肯流淚，沒過幾秒鐘，手臂撐不住，晃了晃，湯汁灑在桌上。
「站起來！」劉雅摔下筷子，小然抿着嘴唇，放下湯匙，扶着椅子的邊緣，在保姆的護佑下，慢慢從椅子上爬下來，挨着餐桌，腦袋垂得很低，不吭聲，也不哭。
「行了」我旁觀了一會兒，實在看不下去小然那委屈的樣子，「你要是沒耐心，就別管她。我把她帶過來不是來受氣的。」
「我是她媽，我管她是為了她好。」劉雅理直氣壯地說。
「你對你那些學生也這樣？」我把公文包丟到沙發里，鬆了松領帶，坐到餐桌旁，「讓學生如沐春風的劉老師對待自己的三歲孩子就是這個態度？」
劉雅在學校一直是學生們心目中的女神，結婚前我了解過，對好生差生一視同仁，講解清晰、聲線溫柔，可以說她對她的工作投入了很大一部分的精力，絕對是個好老師，這也是我答應岳父的原因之一。
劉雅語塞，翻了個白眼，起身離開客廳，上了樓，「我吃飽了！」
「嘭」的一聲，隨着房門關閉，保姆心疼地將小然抱起來，揉揉她的腦袋，「乖，沒事，咱們吃飯，記得用右手。」
小然仍緊緊抿着嘴角，並未看我，或向我撒嬌哭訴，而是安靜地用右手拿起湯匙，熟練地往嘴裡遞送食物。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三歲看八十，小然長大一定是個極固執難訓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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