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在我面前露過除排斥外其他的情緒,見到她這副表情,我不禁心軟了,「抱歉,是我說錯了。」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低下頭,眼角發紅,「你兩個月前喝醉了,回過家,還記得嗎?」
兩個月前——就是一個星期前,我怕也記不清了,近來諸事繁冗,頭頭線線的雜亂無章,況且她說那天我喝了酒,更不可能記得什麼。
她大概察覺了我的心思,又說,「那天你一回家就大吵大鬧,我媽心臟不好,本來睡眠就淺,我怕你吵到她,就把你扶回臥室,誰知道你······你如果不信,大可以做DNA檢測,反正這個孩子是好是壞你不在乎。」
她一句話把我定義為負心漢,好像故意傷害孩子的是我,瞞着伴侶私自打胎也是我,我心裡有點不高興,但看她戚戚苦苦,也不好當面指摘她什麼,只得點點頭,「我相信你,那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
她又緩緩抬起頭,盯着我的眼睛。
時過境遷,岳父入獄,除了一本結婚證,我和劉家似乎沒了瓜葛,我也不再處處討好奉迎她,因此,她從我眼中看到的大抵是理智和冷硬。
她皺了皺眉頭,又垂下眼睫,安靜地思考着什麼。
我希望她能看明形勢,眼下的狀況是我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全不必依仗獄中的岳父,她打掉孩子,對我沒有半點負面影響,反而會失去岳父之前的苦心布置。
岳父當初為什麼匡助我,就是為了出獄後有再獲顯達的機會,沒有這個孩子還好,但如今有了,她要主動打掉,就是主動斬斷我和岳父和劉家之間最後一線微薄的聯繫,有所損失的必定是她父親。
「這是你的孩子!」她對着我,十分動容地說。
「我說我信,」我有點摸不清她的想法,或者說,我搞不懂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翻來覆去,就不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非要男人去猜,那她們幹嘛不嫁個心理醫生,「我問你接下來的打算。不管你怎麼選擇,留下也好打掉也罷,我都尊重你的意願。」
聽完我的話,她冷冷一笑,而後擺出那副熟悉的冷漠面孔,「為了我爸,我可以把孩子生下來,但你能承擔起做父親的責任嗎?」
我不由得怔住了,父親的責任,這個詞聽來耳熟,真正思考起內容,卻陌生得很,父親需要承擔什麼責任?把孩子健健康康的養大,供他上學吃喝不就是了,還需要做什麼嗎?
應該不需要了,所以我點頭說,「當然」
「那好,我會把他生下來。」
「嗯!」
就此,我們達成了一個關於幼小生命的口頭合約。
隨後,我買了一堆嬰幼兒用品送到了劉雅和岳母的住處,以顯示我身為父親的擔當,接着就沒了下文,繼續一門心思做我的生意。
八個月的時間,不長不短,預產期當天,我拋下手頭工作,來到醫院的手術室外。
岳母獨自在空蕩蕩的走廊里等待着,見到我,仍舊是那副不屑一顧的神情,我懶得和她多說,坐到左邊的座椅上,掏出手機,一邊忙着工作一邊等着孩子的降生。
但岳母似乎緊張極了,在我面前來來回回地走,兩隻手掌摩挲着,不時望向手術室大門。
「放心吧,現在醫學技術發達,剖腹產又不是大手術,一定會母子平安。」我不禁勸慰道。
誰知她白了我一眼,半點不領情。
我挑挑眉,便不再多事。
約莫半個小時,手術室里走出來一個藍衣護士,她對我們說,「母女平安,兩位可以放心了。」
「是個女孩兒?」岳母抓住護士的手,迫切地追問。
「是女孩兒」護士點點頭。
岳母頓時露出失望的表情,甩開護士的手,又問,「我女兒怎麼樣?」
「母親狀況良好,待會兒就出來了,詳細情況你們可以問醫生。」護士說完,又進了手術室。
「女孩啊······」岳母站在原地,喃喃自語。
男孩女孩的,我倒不那麼在意,雖然出身鄉村,村里人也大多重男輕女,因為貧窮,這一代無能為力改變現狀,就指望下一代是個男孩,可以養家糊口、傳宗接代,但我因為父母早逝,所接觸的思想便也沒有那麼老舊傳統,況且又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活在新時代的新青年,若再重男輕女,可真對不起我的那些授業恩師。
不多時,護士推着劉雅走了出來,後面跟着醫生,孩子抱在一旁的護士懷裡。
岳母當即撲向劉雅,「小雅,怎麼樣?」
劉雅昏昏沉沉的,意識不太清醒,虛弱地朝岳母笑了笑,「媽,我沒事。」
「沒事就好,」岳母輕鬆許多,「快睡會兒。」
「嗯」劉雅合上眼睛,這對母女自始至終沒有看向護士臂彎里的嬰兒一眼。
「您是孕婦的丈夫?」醫生走到我面前,問。
「是,孩子怎麼樣?」
「有個情況,我得跟你說一下,」醫生頓了頓,「嬰兒的心臟好像有問題,現在還不能確定,需要經過全面檢查之後才能確診。」
「心臟?」我不禁驚詫。
「請問您和孩子的母親兩方直系親屬間有心臟病史嗎?」
「心臟病遺傳?」
「目前醫學還沒有就心臟病和遺傳的準確結論,但不可否認是有聯繫的。」
「有,我岳母,哦,就是孩子外婆就有心臟病。」
「先天的還是後天的?」
「這個我不太清楚。」
「這樣啊,我們會儘快為嬰兒安排全面檢查,詳細病情等檢查結果出來就知道了。」
「謝謝您,醫生。」
一回頭,岳母已經扶着劉雅的移動病床消失在走廊盡頭,我瞥了眼那嬰兒,終究沒有走過去抱抱她,而是委託護士多加照料。
這個孩子生來不幸,出世第一天,沒人因為她的到來而歡欣慶賀。
然後,我就回了公司,由我公司主導的第一批小區開發建設已經順利完工,正值市郊擴建、地皮拍賣的緊要關頭,公司離不了人,我馬不停蹄各處奔走多日,好不容易拿下那塊價值黃金的地皮,卻在這興奮的時候,接到醫院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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