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劉雅沒說一個髒字,可我身為局外人,卻深感她話里的每個字眼都像一根銀針,針針扎在心尖,讓人脊背發寒。
如果我有這樣的母親······我突然懷念起我沒文化的老媽了。
劉雅和許文墨談了很久,我也在客廳彷徨了很久,在這過程中,我惴惴不安,生怕會被當作始作俑者,就像班主任那樣,劉雅和許叔的炮火會對準我。
但我絲毫不懷疑許文墨的人品和決心,她不會把責任推到我頭上,更不會因為劉雅的責難就輕易改變和我的約定。
我太了解她,一個自以為正義的個人英雄主義者。
「······如果你繼續這樣頑固不化,我只能把你送到劉醫生那兒進行封閉治療,許文墨,你太傷我的心了,沒有哪個子女會像你這樣把父母當作敵人,青春期的逆反心理我可以理解,但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已不僅僅是逆反那麼簡單,你的精神有問題······當年的事,我必須承認,是我的疏忽和你父親的責任感缺失共同造成的,但這些年,我們何嘗沒有盡力彌補,是你,故步自封、畫地為牢,不肯走出來,你敢說你現在畸形性格的養成,你就沒有一丁點責任?你也不小了,馬上要成年······」
如果我那粗俗不堪的老媽某天指着我的鼻尖說,林葉,你精神有問題,你性格畸形,你需要接受封閉治療······咦,那我一定會瘋的。
幾分鐘後,劉雅走出許文墨的房間,經過客廳時,對我含蓄而禮貌地點了點頭,我匆忙回以笑容,抬起頭時,她已如一個戰勝的將軍般步出大門,開上轎車,飛馳而去。
我有不好的預感。
我大步跑上二樓,推開許文墨房間的房門,她正坐在書桌前,細長的食指和中指間夾了一張書籤,目光迷茫而沒有焦點地注視着某一處,聽到我製造出的響動,回過頭,朝我悽然一笑,「對不起,我要失約了。」
是的,許文墨失約了,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但她依舊選擇了和我去同一個城市。
無所謂原諒不原諒,各人有各人難處。
她心底有個秘密,或者說,他們一家人共同隱藏了一個秘密,這秘密是許文墨的傷口,也是劉雅讓她臣服的利刃。
這秘密是什麼呢?我十分好奇。
「你別怪你媽,她是為你好,」機場,許叔送我和許文墨登上飛往青島的飛機,「真不用我陪你去學校報道?」
「不用」許文墨攥着行李箱的拉杆,眉眼低垂,一副緊張又盡力保持鎮定的樣子。
「好吧,」許叔嘆了口氣,「銀行卡收好,別丟了,你到青島給我打電話,我馬上打錢過去,還有,證件都帶齊了吧?」
「嗯」
「哎,我真不放心,你從沒一個人出過遠門,」許叔自動把我忽略,「到了學校,不愛跟同學往來,就不往來,跟導員搞好關係就行,其他有的沒的,不用在意。」
「嗯」
「有什麼事隨時給我打電話,青島那邊有兩家分公司,我會時不時過去出差,去的話我提前聯繫你。」
「不用」
「小墨······算了,」許叔終於發現了我的存在,轉過頭來,囑咐我,「你在學校跟同學好好相處,有難處跟我說,每個月的生活費我會定期打到你卡里。」
「嗯,謝謝許叔。」
許初敷衍地笑了一下,「小墨認生,從小到大就你一個好朋友,你們到了青島,你多照顧她點,我查過路線,從你們學校到小墨學校有三十五公里遠,坐公交需要兩個多小時,你就打車吧,車費我會算在生活費里,一起給你打過去,你多去看看她,有什麼情況隨時聯繫我。」
我不禁苦笑,自始至終,我都站在保姆的位置,起着處處看顧許文墨的作用。
「小葉有自己的生活,不用你來支配。」許文墨幫我說話。
「你——」許叔啞口無言,「小墨,一開始我就是站在你這邊的,就算你想跟小葉上同一所學校,我也是支持的,畢竟生活不是一紙文憑就可以概括的,但你媽那性子你也知道,做了十幾年的高中老師,思維跟不上時代,成績代表一切,況且是你主動聽從她的安排,我能怎麼辦?非把你從一所重點大學扯到民辦大學裡去?我這不是害你嗎?」
「時間快到了,你回去吧。」許文墨的態度略有委婉。
許叔注視了許文墨良久,莫名地說了句,「小莫,你要記住,我現在,真的是一名父親。」
許文墨望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睫毛閃動,「嗯,我知道。」
一路無話,下了飛機,我先陪許文墨到她的學校安排諸項事宜,繳費、憑繳費單入住宿舍、領取被褥臉盆等瑣碎物事。
許文墨一直跟着我,仿佛怕我丟了,亦或怕她自己丟了,她低着頭,像個跟屁蟲一樣,隨我到擁擠不堪的新生接待處領東西,我遞上單子,裡面的志願者抱出用品,許文墨趕忙上前接住,她本就瘦得像根竹竿,東西很重,壓得她搖搖晃晃。
「我就說我自己來就行,你看你,能幹什麼呀。」我一邊抱怨一邊收好蓋過章的單子。
她挨了罵,還傻乎乎地朝我笑,笑得我心裡難受。
這傻丫頭,就沒點防備心。
新生入學時的狀況想必你們都知道,你不知道?老伯,算了吧,你們那年代有高考嗎?換個說法,你見過春運吧?那人山人海的,能把人活活擠死,當時就是這種狀況,一個孩子考上大學,拖家帶口來報道,擠擠攘攘的,家長、孩子、學校志願者,還有托搬家公司來運行禮的,我絕沒有半點誇張。
人多了,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有素質,說的就是那些孩子家長,因為擠電梯,動手的、罵罵咧咧的,丟盡了孩子的臉。
許文墨的腰就被不知從哪裡伸出來的一隻手碰了一下,她痙攣般尖叫一聲,領的東西全都棄置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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