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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帶來了嗎？」
茶餐廳里，許叔叔第一次約我出來，他坐在對面的灰色沙發內，面容前所未有的冷漠。
「哦，帶了」我忙從書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堪比《戰爭與和平》厚度的《全國高校院校匯總》，擺在桌面上，兩手夾在膝蓋間，對即將進行的談話隱有預感。
「選好了嗎？」許叔並不去碰那本書，只淡淡地看着我。
「我沒錢上······」
「既然都來了，就別裝腔作勢了，」許叔啜了口茶湯，「小墨很單純，容易被人利用，你的心思我也知道，當初那件事，不管你打的什麼主意，我做過我就會承擔起責任，選個學校吧，四年所有花銷我來負責，四年後你也有了自立能力，咱們兩清。」
「許叔叔······」
「你爸要出來了，趁他不知道你的消息之前，能走多遠走多遠吧，別怪我說話直，他就是個癩皮狗，當他的女兒是你的不幸。」
我抿抿嘴角，低下頭。
「回去好好想想，挑個合適的專業······」
「許叔，」我受不了他此時跟我說話的語氣，好像我們之間只有施捨與被施捨的關係，我承認我利用了他，也利用了許文墨，但這絕不能抹殺那一夜我恍然如夢的幸福感，我喜歡他，我愛他，這是一個懵懂未經世事的女孩的愛慕，它很純潔，不容玷污，「你對我······就沒一點別的······感情嗎？」
許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神情終於柔和，「哎，你還是個孩子，我不忍心傷害你。」
「這麼說······」我急切地想要問明一些東西。
但許叔決然打斷了我，「這麼說吧，我跟小墨媽媽已經走到了死路，但我們因為一些原因分不開，眼下的狀況是，我們分居，她過她的，我過我的，我不該跟你說這些，從小墨剛出生起，我就有了情人，而且不止一個，小墨還因此受過無法彌補的傷害，至今，我仍有一個固定伴侶，我的生活環境不適合你一個小女生，你好好上大學，在學校里交個男朋友，過正常人的生活，這才是你該走的路。」
我想辯駁，我想告訴他我自己的路我自己選擇，可是我不敢，我是一個寄居在別人屋檐下的孱弱求生者，所以，我點點頭，「我知道了，許叔。」
談完之後，許叔坐車離開，我背着書包，打車回到別墅。
父親就要獲釋了，許叔看得很準，我一想到這個就深感恐懼，我不要再過以前那種日子，即便脫離了現在的環境，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樣，不被父母拖累，簡簡單單，一日三餐。
「你選好學校了嗎？」許文墨悄無聲息地出現我面前，嘴角噙着微笑，遞來一杯牛奶。
我接過牛奶，往沙發邊走，「上學的事，謝謝你了。」
「這沒什麼，你打算去哪座城市？」許文墨跟在我身後。
「怎麼，你要跟我去同一個城市？」
「嗯」
「那要不要上同一所大學？」我陷入沙發，打趣道。
「要」她與我隔了兩拳的距離坐下。
「哈？你沒開玩笑吧，我上三本。」
「嗯，沒開玩笑。」她又沒抓住重點。
「我說我只能上三本。難不成你要跟着我上三本？」
「可以」她說得理所當然。
「許文墨，你傻了吧。」我摸摸她的額頭，她沒躲，「大好的前程活活給浪費了，你會遭報應的。」
「我考出來的分數我自己決定。」她就有資格為自己做主。
「你是認真的？」我放下牛奶，擺正身體，注視着她。
「嗯，不開玩笑」
「為什麼非得跟着我？」她微微低頭，我馬上說，「喏，不許撒謊不許不吭聲。」
「我······一個人害怕。」她聲吶蚊蠅。
如果是現在，我知道當時的她患有輕微的自閉症和社交恐懼症，但彼時無知，只覺得感動萬分，並有滿滿的被依賴感，她像一隻粘人的白兔，我頓時心軟。
「好，跟着我就跟着我，咱們一塊走，學校你選吧，我無所謂，你選個你喜歡的專業。」我攬住她的肩膀，爽快地說。
「好！」她的笑容越來越明媚。
但說白了，我們還是太簡單，沒想到兩個人作伴的願望會遭到這麼多的反對和批判。
模擬填報志願時，我和許文墨相約填了一所青島民辦院校，表格交上去沒多久，許文墨就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一個多小時之後才回來，緊接着就是我。
「林葉，我知道你和許文墨關係好，但高考是關乎你們一輩子的大事，你不能這麼拉着許文墨去一個不入流的私立院校。」班主任坐在辦公桌前，苦口婆心地說，周圍的各科老師也紛紛搭腔，好像是我蠱惑了許文墨，將她拽進了陰溝，「你如果想跟她在一個學校，滿可以復讀一年，再努力努力，說不定就能考上她在的學校，或者你們倆一個城市，她的分數去北京綽綽有餘，北京也不是沒其他分數線低的學校，你跟去就是了。幹嘛非得在一個學校？你這是耽誤她你知不知道？你會害她一輩子的！」
如今的我不再懼怕班主任，我挺直脊背，平靜地說，「她去哪兒是她自己的決定，跟我沒關係。」
「林葉，你怎麼這麼自私······」
烏拉烏拉，廢話了半個小時，我仍不改口，班主任陰着臉留下一句，「我會把這事如實跟她家長說的，你好好想想吧！」
班主任說到做到，當晚回到別墅，就迎來了劉雅的狂風暴雨。
「跟我上來」劉雅瞥了我一眼，冷臉對許文墨說。
許文墨低頭，跟她上了二樓。
我惴惴不安地徘徊在客廳，爭吵聲，或者說劉雅單方面的責備聲連綿不絕地從房門裡鑽出來。
「······你太讓我失望了，我沒想到你這麼任性胡為，如果你是我的學生，我會勸你退學，因為你在浪費父母的心血和珍貴的教育資源······這就是你的志向？你對得起你每天讀的書嗎！你在消耗你自己的生命懂不懂？我劉雅生的女兒竟然是這種不自重的人，早知道這樣，我寧願當初沒有生下你······你把我的臉都給丟光了······我為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你一點都不知道體恤我，你是沒良知嗎？還是你太蠢······我的基因遺傳給你，對我來說，簡直是一種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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