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忙什麼呢?」老闆那油膩的聲音讓人直起雞皮疙瘩,「呦,上論壇呢,這是什麼帖子?」他壓低上身,下巴幾乎碰到了許文墨的頭頂,「論東西方宗教文化的相通之處,這是什麼東西?」
從老闆肘部與肋骨的空隙里,我看到許文墨往旁挪動身子,盡力避免和老闆發生肢體接觸,並冷着臉關閉論壇頁面,留下屏幕上一張遊戲壁紙,上面的動漫人物淺笑嫣然地注視着老闆僵硬的嘴角。
「老闆,她這個人有潔癖,你別介意哈,店裡不忙嗎?你不用照顧我們倆。」我幫忙打圓場。
「呵呵,是挺忙的。你們玩吧,我去前頭了。」
我見勢忙往前移動椅子,給老闆留下足夠的出入空間,老闆訕訕離去,我壓低身子,對着許文墨,吐舌輕笑。
或許被我感染,她也露出了輕鬆的笑意。
接下來,我又玩了幾把勁舞團,成績慘不忍睹,負氣摔了下鍵盤,收拾零食書包,「走吧,真沒意思,再不玩這破遊戲了!」
「嗯」許文墨順從地點頭、關機、背上背包、起身,「走吧」
到收銀台時,已不見老闆蹤跡,只剩網管小哥靠在椅背上拿着手機出神。
我將兩張撲克牌放在櫃檯上,對許文墨示意一眼,我們一前一後走出網吧。
正午時光,街上燥熱無人,滿身灰塵的行道樹死寂地站在路邊,連蟬也不肯踏足。
「畢業了誒,許文墨,你就沒點感想?」
「沒有」
「喂,太無情了吧,」我撞撞她的肩膀,她竟沒有躲避,「好歹同窗兩年,同吃同住,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見面,你就沒點想說的?」誰知道今天怎麼回事,我絕不承認我和她之間存在友誼,但一想到分別,竟有點不舍,是的,只有一點,沒騙你們。
「你不上大學嗎?」許文墨問。
「哪有錢啊,就我那分數,頂多上個三本,三本多貴,就算我不眠不休地打工,也湊不足學費啊。」
「不是說了,我幫你。」
「哈?你都幫我上完高中了,還要資助我上大學?你沒開玩笑吧,這不是小事,你問過許叔了嗎?」不得不說,我是有所期待的,但凡歷經高中三年的折磨,誰都嚮往明媚自由的大學,對於高中生來說,那是天堂的存在。
「他會同意的。」許文墨的眼睛裡有我看不懂的東西,似乎有怨有恨,才讓她那麼篤定。
「那我的未來就拜託你了。」我興奮地摟住她的肩頭,她略僵硬片刻,竟依從了,這是我第一次與她這麼親密,看着她乖順的模樣,我憑空生出一股衝動,想大聲告訴她,許文墨,從今兒起,你就是我林葉的朋友!
但虛假在前,真心只能掩藏在黑暗中。
「好不容易畢業了,咱們去放鬆一把?」我挑眉,邪氣地對着她笑。
她深吸一口氣,「好!」
「得嘞,姐們兒請你喝酒,想喝多少喝多少,把那些憋屈、煩悶、顧忌全他|媽喝沒了!」
「嗯,全他|媽喝沒了!」她學着我說。
我們找到一家小餐館,幾樣小菜,兩提啤酒,在男人群里喝得肆意暢然。
「誒,許文墨,難得今天這麼痛快,咱們就把話往明里說,行嗎?」我暈乎乎地拉過椅子,湊到許文墨身邊。
「行!」她也暈乎乎地回答。
「這是你說的啊,我問你,我家房子是不是你爸拆的?」
「是!」她狠狠點頭。
「我爸進監獄,是不是你故意的?」
她頓了一下,再次點頭,「是我的錯」
「是不是你爸讓人故意不放我爸,然後找到我媽,勸她收下賠償款,害得我沒家了?」
「是,全是我的錯!」她猛地灌了口酒。
「你幫我是因為覺得對不起我,對嗎?」
「對」她喝上癮了,一口接一口。
「你覺得你做的夠嗎?」
她拼命搖頭,「不夠」
「知道就好,你記住了,我爸媽沒了,家沒了,我就是孤兒,這都是你害的,你給我記住了!」
「好,我記住,一定記住。」
「嗯——」我滿足地夾了口菜。
「那個······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她咕噥道。
「說」
「我們是朋友嗎?」
「你真把我當朋友?」我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她不笨,且異常聰慧,怎麼可能看不出我的心思,既然看得出,還一廂情願把我當朋友,不是傻是什麼?
「真當,我從小到大,就你一個朋友,就你一個,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就算······就算我不欠你,我也願意幫你做任何事······」她搖搖晃晃倒在桌上。
「把你家讓給我,你也願意?」我對着她的後腦勺冷笑。
結過賬,攙扶着許文墨,在街邊打了輛出租車,回到別墅,把她一把扔到她的床上,我就顛三倒四地回了自己房間。
我是真的喝多了,我需要休息。
也不知睡了多久,被樓下的爭吵聲攪醒,身體仍處於疲憊狀態,意識卻十分清晰,我閉着眼,任由爭吵聲滑入我的耳道。
由於房門阻隔,我只斷斷續續聽到一些。
「你欠她的,你該還······」是許文墨的聲音。
「······還清了,她爸馬上就要放出來,她媽離開是她媽自己的選擇······我供了她兩年,還不夠?小墨,我是對你愧疚,但你得知足······我不是慈善家······」
「你碰了她的身體!」
一段時間的沉默,「這跟你沒關係,你別多管。」
「······離婚吧,有什麼意思······」
許叔說了什麼,我沒聽清。
「哼,為了我······冠冕堂皇······真讓人作嘔!」
「啪!」摑臉的聲音。
「許文墨!尊重父母懂嗎?供你上這麼多年學,你學到狗肚子去了!我和你媽的事兒,你沒資格嘲諷!沒我們就沒你!」
「呵,我寧願是個死的。」
蹬蹬蹬,上樓聲,許文墨房間的門被重重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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