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絞着手指,緊張地等待方羽的答案。
男孩烏黑的眉擰着,兩隻眼睛直愣愣瞪着她,「我不是你爸爸我哪知道。」
陳嘉不死心,「那你每次闖禍,叔叔阿姨會吵架嗎?」
方羽不屑,「你當我是你,整天給大人捅婁子?」
陳嘉眼睛迅速暗下去,卷進毛巾被將自己裹成條海參,不動不吭聲,方羽連戳她幾下都沒反應。
他覺得沒趣,下樓找江墨,才知道陳嘉昨天問了他相同的問題。
「嘉嘉的爸媽好像要離婚,連續幾天都在吵。」江墨告訴方羽。
「不會吧。」方羽不信。
陳嘉爸爸是院裡的高級工程師,名牌大學畢業,講話斯斯文文的,根本不像脾氣不好的樣子。
「難道是因為陳嘉把江燦的臉給燙了?」 方羽十分懷疑。
江墨皺眉看過來,方羽摸了下鼻子。
「反正陳嘉就是膽子小,我爸媽吵架還不是要離婚,過幾天就好了。」
話雖如此,陳嘉這個樣子,他們心裡也不好受,還是要想個辦法讓她開心點。
當天下午,午睡過後的陳嘉被江墨叫到樓下,臉上還帶着竹蓆的印子。
進門茶几上放了一堆零食,全是陳嘉喜歡的,方羽的任天堂遊戲機插在江墨家的電視上,調到她上回玩的關卡。
「阿羽。」
她驚喜地看着方羽,她明明記得他說遊戲機的電用完了,要拿到香港去充,怎麼現在又能玩了。
「喝不喝椰汁?」江墨遞來冰椰汁,陳嘉接過抿了一口,充電問題瞬間拋到腦後。
方羽起身扯她坐下,將遊戲手柄塞進她手心,然後剝了顆喔喔奶糖,「張嘴——」
陳嘉含着糖,眼睛變成兩彎月牙。
吃喝玩樂一下午,陳嘉小朋友滿血復活,重新開心起來。
小孩子的快樂總是這麼簡單。
天黑了,方羽媽媽在樓下扯着嗓子叫方羽回家吃飯,江墨送陳嘉上樓。
陳嘉一步一步上去,將鑰匙送入鎖孔。鐵門一開,那股沉重的恐懼感又重新攫住了她。
腦袋剛耷下去,江墨的手忽然伸過來,擱在她肩上。
轉身,男孩墨黑的眼珠認真看着她。
「嘉嘉,他們再吵你就下來,我陪你。」
八月三十日,開學前最後一個星期六,陳嘉滿七歲。
生日是陳嘉最喜歡的日子,因為這天可以正大光明地要禮物吃好東西,爸爸媽媽還會和她一起吃蛋糕吹蠟燭。
不過今年媽媽單位盤存,她是會計走不開,就讓爸爸先陪陳嘉過,回來再補上禮物。
「寶貝生日快樂。」
爸爸親了親她可愛的小臉,點燃生日蠟燭,陳嘉閉上眼睛正要許願,忽然門鈴響了。
來的是陳嘉的叔叔陳方明。
他急匆匆進來,拖鞋都沒換,拉過爸爸到角落耳語。
陳嘉睜大眼睛,遠遠看見爸爸臉色變得奇怪,眉緊了松,鬆了又緊,最後進屋拿了個紅色小布包,同叔叔一道出去。
「嘉嘉等爸爸回來切蛋糕啊,別跟媽媽講叔叔來過。」
陳嘉知道媽媽特別不喜歡叔叔,怕他們吵架,趕緊答應。
下午三點半,陳嘉坐在木凳上聽着吊扇聲,視線轉向碧綠的紗窗,一隻小蟲擠着頭拼命往方格里鑽。
蛋糕上奶油化掉大半,碗裡的菜變深了顏色,陳嘉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居然一點都感覺不到餓。
她跳下凳子,在臥室的竹蓆上躺倒,拿媽媽單位新發的毛巾被蓋住臉。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巨響將她驚醒。
陳嘉光腳跑到門邊,看見媽媽披頭散髮站在傾倒的桌子邊,菜潑了一地。
「陳啟明你今天不把錢要回來我帶你女兒跳河!」
媽媽瞪着血紅的眼睛,喘得像只離岸的魚。
爸爸抱頭蹲在地上。客廳里一片狼藉,能摔的全摔了,媽媽嚎哭着奔進臥室,手裡掄起凳子。
「這還過什麼日子啊——」
嘩啦,穿衣鏡碎了。
陳嘉嚇得發不出聲。
「一家子黑心爛肝在怎麼不被雷劈死——」
收音機也跟着摔在了地上。
碎裂聲中,爸爸扭住媽媽胳膊,重重給了她一耳光。
當江墨聽到動靜上來時,陳嘉坐在地上,已經哭得喘不勻氣。
「嘉嘉。」
江墨扶住陳嘉肩膀,陳嘉撲到他懷裡,渾身發抖,「墨墨怎麼辦我媽媽跳河了……」
夜幕降臨,三個孩子蹲在漢江邊的雜草叢裡,蚊蟲圍着他們亂飛。
陳嘉抽噎着,悄悄把鼻涕泡揩方羽身上,方羽撓着腿上的蚊子包,冷着臉裝沒看見。
「陳嘉你確定你媽媽要在這裡跳河?」
陳嘉整個人都是懵的,「我不知道。」
「都這麼晚了,你媽媽會不會已經跳下去了?」
陳嘉又要哭,被江墨冷靜打斷:「嘉嘉,叔叔阿姨為什麼吵架?」
陳嘉吸着鼻子,「奶奶讓爸爸借了兩萬塊給叔叔開餐館,媽媽說……叔叔以前的錢都沒還,這次肯定也還不上,她不想活了。」
男孩們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安慰陳嘉。
對他們來說,五角錢可以買熱乾麵和汽水包,一塊錢夠買忍者神龜的雙節棍。
兩萬塊真的是好多。
而且陳嘉媽媽是院子裡最節約的媽媽,他們不明白陳叔叔為什麼會這麼大方。
「墨墨阿羽,我家要是破產了怎麼辦?」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