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林栩特別誠懇。他如今口袋空空,還欠着外債,怎麼也得把今年混過去,頻繁換地方他自己第一個受不了。不過他沒料到白佳橙一副單純面孔,人卻不好唬弄,便岔開話題:「你能不能先停車?」
白佳橙蹙眉。
「我想吃東西。」
這時,一直沒吭聲的宋弈忽然活過來:「哥哥你沒吃午飯吧,我跟你講巷子前面有家賣烤串的可好吃了,我們一起去吧。」
白佳橙慷慨地帶他們去了宋弈說的那家燒烤店,菜單沒看就把吃的點了,看樣子是常客,老闆娘滿面堆笑,熱情地送了三碗綠豆湯。
林栩支頜坐在靠門的位置,兩條腿抻直,手掀着塑料簾,任冷風漫過口鼻。他今天在大巴上悶太久,聞到孜然胃有點涌。
「哥哥趁熱吃。」
宋弈把冒油的烤肉筋推他跟前,濕漉漉的眼神期盼地望着,跟小狗似的。林栩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便拿筷子夾了點烤粉,拿了兩串肉。
「小弈你自己吃。」
白佳橙拿皮筋綁着頭髮,替林栩另叫了份三鮮粉絲煲,特地叮囑不放胡椒。
林栩說「謝謝」,盤子推回給宋弈。
半碗粉下肚,林栩人緩過來。
對面白佳橙和宋弈還在跟肉串鏖戰,兩雙肖似的紅唇染成烈焰藍金色號,簽子堆得像小山。
白佳橙覺得不太夠,又歡快地叫了三十串烤脆骨,林栩震驚,想提醒孕婦吃燒烤不衛生,裡面說不定有地溝油,可見她罕見的吃相,便放棄勸說。
純真少年宋弈嚼着肉串問:「哥哥我覺得你看着挺面熟,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可能我長得比較大眾。」這種話林栩平時聽多了,埋頭挑粉絲吃。
「不可能,哥哥你這麼帥,不信你問她——」
宋弈激動指着白佳橙:「我們家有本這麼厚的大本子——」
他誇張地掄胳膊比劃,「裡面畫的全是帥哥,但沒一個長得有你好看。」
白佳橙眯眼,「呵呵」兩聲,宋弈忽然縮肩,露出吃痛表情。
林栩慢慢從盒子裡抽紙巾,白佳橙出去結賬。
回來時,盤子收了,兩人嘴擦得乾淨。林栩淹沒在夕陽中,手指夾根竹筷,教宋弈花式轉筷子,宋弈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哥哥哥哥亂叫。
白佳橙駐足片刻,上前端起自己剩三分之一的橙汁,鄭重望向林栩,宋弈乖巧跟着起身。
在兩人的注視下,林栩緩緩端起飲料。
三股目光在空氣中交匯。
「那個……多餘的話不說了。」
白佳橙久違地露出笑容:「歡迎來樂水。」
半小時後,白佳橙在一條寬巷入口放他們下來,宋弈幫林栩拎着剛在超市買的那袋日用品,說這裡盡頭是他家,也是林栩以後居住和工作的地方。
鞋底踩上石板,感受到陌生的堅實與震顫,林栩心驀地一靜。
掏出手機,把新SIM卡送入,通訊錄乾淨得聯繫人為零,如同自己強行歸零的人生。
他終於,徹徹底底,從身到心離開了杭州。
就像老師所說,生活有起伏,無法盡如人意,雖然像他這樣一路滑到底的人不常見。
但又能如何?
圍棋終究不是他的歸宿。
人各有命啊。
林栩這麼想着,臉上露出解脫的微笑,笑容感染了身邊少年,宋弈也跟着傻笑起來,「哥哥到了,這裡就是我家。」
「弈道圍棋教室。」
順着宋弈手指的方向,林栩看到的就是這麼六個龍飛鳳舞的毛筆字。
他懷疑自己認錯,低頭,再抬頭,幾個大字風采依舊。
「你家沒開超市?」林栩忽然頭又暈了。
「我家開圍棋教室啊。」宋弈奇怪地說:「我爸爸是教練。」
「你媽……不,今天開車接我的那個,是不是姓白?」
「姓白,我姐姐叫白佳橙。」
宋弈睜着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看着林栩露出自己完全形容不出來的複雜表情,慢慢在手機上按號碼。
幾秒後,話筒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女聲,仔細聽帶着他們這兒的鄉音。
「白姐,我是林栩。」
林栩只說了一句,對面畫風忽下,罵得他差點憋氣。
「白姐您聽我解釋。」
林栩低頭扶着電線杆:「我真的沒騙人,我當時上了一輛白色帕薩特,對,那個女的剛好姓白,我把她錯認成您了,怪我沒問清楚……」
「車一樣難道姓也一樣,而且人家家裡剛好開店,也在那兒接人,你擱這兒拍電影呢!」
白姐喘氣,尖聲呵斥:「我只問一句你為什麼關機,知不知道我給你打了二十多個電話,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你非要關機,說啊你怎麼不說……」
這話林栩沒法回答,對面換成白姐老公:「王八蛋,我老婆大肚子開車接你,你敢把她當猴耍。一個大男人整天窩房裡下圍棋,做夢當什麼世界冠軍,還搞得家破人亡。你就是社會的渣滓,敗類,爹媽倒八輩子霉養你這種玩意,我老婆這回要氣病了,老子跟你沒完。」
巷子另一頭,停完車的白佳橙踩着七孔黑馬丁短靴,玩着她的萌萌雞大作戰手遊,裊裊踱步過來。
霞光金紅燦爛,映着如喪考妣的兩張臉,白佳橙以為他們被打劫,嚇得手機差點脫手。
「怎麼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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