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蕭琬君倒是反應極大。
「你一驚一乍什麼?皇上親自下旨的親事,哪能說毀就毀?」
蕭琬君看沈慎這堅定的態度,一時噤了聲。沈憶歌看她似乎心事重重。果然還是在為自己的女兒做打算着。
「憶歌,這是皇上賜婚,我們兩家結為親家也沒什麼不好的地方。這鎮北王可是當朝數一數二的男子,歌兒能有個好的歸宿,爹也就沒有遺憾了。」
沈慎慢慢說着,像跟小孩子說教似的,還以為沈憶歌是小時候天真的小女孩。想到爹爹也是用心良苦,沈憶歌一時沒話接了。果然說不嫁自然是無用的,而且就算這次退婚了,不知哪日,還是會被許配給某個不相識的人,總是沒什麼意思的。
「嗯,女兒知道了,爹放心便好。」
沈憶歌握着爹爹的手,撒嬌一樣甜甜笑着說。
「老爺,你就先想着她。什麼時候能給我們寧兒尋一門好親事?」蕭琬君在一旁酸酸地說。
沈昕寧也從堂外過來了。
「你操心太早,寧兒也是我的女兒,我難不成能忘記?她現在年紀尚小呢,不着急。」沈慎說。
「她也不過就比憶歌小了兩歲,這親事還是早早定下的好,還能雙方多來往來往。」蕭琬君借着話頭趕緊說。
沈憶歌癟着嘴,我還不想嫁呢。皇上不急太監急,她看了一眼沈昕寧。走出前廳。
「姐姐!」
沈憶歌在花園的石凳上坐着喝茶,春日楊柳飛絮,她孩子氣地將柳絮撲在手裡,團在一起吹到旁邊小雅和碧雲身上去。正笑着鬧着,沈昕寧走過來,沈憶歌停下來轉頭看她,她現在看起來讓人舒服多了,沒了昨日見到她時臉上複雜的情緒,梨渦淺笑,甜美清純。
果然人還是簡單一點能讓他人舒心。
「怎麼了?」沈憶歌還是帶着些防備,坐下抿一口清茶。
「姐姐昨日回府到現在,一句話也未同妹妹說過。」
沈憶歌眼瞅着她,聽她這語氣里還有點委屈,「怎麼,你娘找人要我的命,我難道死裡逃生後還要與這個人之子繼續維持表面上的溫存?」
虛情假意的戲碼從來都是冷餐上凝結的一層油花,又腥又膩,而且掩飾不了內里的荒涼。
「寧兒沒想過娘會這麼做,姐姐你難道不信我嗎?」沈昕寧閃動的眼眸如一泓清水泛起微波,細細的嗓音里透出難掩的悲傷。
從小到大就這副模樣。
但自己還就是吃這套,因為一個人的心眼好壞就算第一眼看不出,天長日久,總見人心。
沈憶歌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地上的一隻小小螞蟻上,跟隨它,直到它消失在石板縫之間。
「我信你什麼?」
「姐姐方才與爹爹說不想嫁與鎮北王,但妹妹真不是這個意思,我娘讓我爭過你以求嫁個好人家,但妹妹心裡從未這樣想過。」
「你不想又有什麼用?本就是你娘在搞鬼。不過我是姐姐,況且,我福大命大,也有爹爹護着,不怕你們,也不屑與你們爭。」
沈昕寧不答話,兩人沉默良久。
「唉,」沈憶歌活動了一下,打破沉默。「小雅,碧雲,還有你們幾個都先下去。」
一旁的丫鬟都走了,花園裡仍是雪白的飛絮四處飄飛,桌前只剩兩個清秀的女子,一個正靜默不語,一個正抬頭欲言。
強大的夫家從來都是好靠山,沈昕寧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而蕭琬君心氣這麼高,定不甘自己的女兒隨隨便便嫁出去。
大皇子年少夭折,若自己嫁給鎮北王,如今朝堂上僅還有兩位皇子,而三皇子早些年時坊間便有些許傳聞韻事,後來與戲班裡一男子傳出不雅之事以致龍顏大怒被貶南方。二皇子靖遠王雖然立功封王,但總聽說是性子不拘,在京城富家小姐眼裡直接歪曲成了流連風月的偽君子,皇上多次賜婚可惜人家都不想讓辛苦養大的好女兒嫁給他,而他自己似乎也毫不在意。
況且一家二女都嫁給皇子,丞相的勢力未免太大了些。這麼看來,替蕭琬君想想,若要成全她這野心,唯有讓沈昕寧代替自己才是最合適不過的。
「你不想嫁給王爺?」
「嗯。」沈昕寧低着頭說,「因為,有些人從一開始就不可奢望,有些事情本來就是不能做的。」
沈憶歌聞言略有些詫異,沈昕寧目光飄在半空中,不知此刻腦中想的是什麼。但神情恰如其分的平靜。
「那你娘呢?她可從來沒這麼想過的。」
「我,我沒辦法左右娘的想法。但是我想我只要能堅守自己的心便可了。」
堅守自己的心,沈憶歌出乎意料地看着沈昕寧瘦小的身影,好像有一瞬間看透了她短暫十幾載光陰的歷程,走的亦步亦趨,但每一步都曾斟酌良久。
有些人的一生歲月里都不曾有過璀璨耀眼的時刻,並非是他們無法企及,不能光輝燦爛,而是因為他們從未想過那些時刻。在那些稍縱即逝的機會來臨前,便下達了禁止通行的口令。
可是一生素樸平凡又未嘗不好?
「姐姐,寧兒覺得你好像變了些。」沈昕寧的話總是像剛從心靈的沼澤里拔出來的,新鮮而真誠。但她似乎就只是輕巧的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哪裡變了?」
「也許是因為娘的緣故吧,總覺得姐姐你一下子多了許多心事,也多了許多寧兒看不明了的地方,但好像正因如此,寧兒才敢將這些本要爛在腹中的話說出來,有些話是不能對人說的,但又何其有幸能遇見一個心知說了反而安穩的人。」
是嗎?沈憶歌不知說什麼,感覺心中甚暖,有些欣慰,寧兒整天心裡裝的似乎也並不是零七八碎的事,這般通透自己都望塵莫及。
「我也覺得與寧兒做姐妹是一件難得的事。」沈憶歌朝她一笑。
沈昕寧終於釋然的笑低下頭,水仙般柔美純淨的笑,從她的嘴角溢出來。
沈憶歌午睡醒來,發現院子裡已經掛上了層層疊疊的紅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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