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年之前,宇宙弦曾被認為是人類理論上存在的時空, 然而在2050年,人類在發射引力波通訊時,該通訊波段在距離太陽系四萬光年的地方發生了明顯大幅度彎曲,像是撞擊在了一個無形的堅硬物體上,隨後消失在了宇宙空間之中,任憑當時歐美中的探測器觀測,也再無蹤跡。
這原本是讓大家感到惋惜的事情,因為這次的引力波頻段是朝着銀河系邊緣發送的,相當於剛走出家門就失蹤了。但是廉洪波在會議上提出了一個離奇而瘋狂的猜想:有可能,那是宇宙弦維度,我們找到了宇宙中存在的第一根弦,不排除宇宙弦中有生命接收到頻段的可能。
宇宙弦與弦理論中的弦並不是一個概念,然而弦理論卻可以用它的方法預測宇宙弦的存在。
這是廉洪波選擇從微觀宇宙學細化進入弦理論研究領域的初心,他為什麼如此痴迷這個缺乏實際證據的理論,我無從知曉,迄今為止,我只知道他與我在這方面的痴迷是一樣的,不同的則是,我想找到母親的靈魂,在我心裡,母親從未離開,我會用事實證明,她還活着。
第二日晚上,我被朋友拉去參加了聯誼晚會,我遇見了一個和我聊得來的女孩,她叫朱琳,和我一樣屬於學術型博士,但是她所屬的領域是航空航天材料技術。朱琳是個短髮女孩,非常愛笑,說話的聲音帶點俏皮的味道,特別招男性喜歡,只不過她在聯誼晚會裡表現得很活躍,我主動邀請她去外面單獨坐一會時,她卻變得像一個啞巴,最後很幽默的是,我倆坐在公園的長凳上給各自發微信消息。
「不好意思,我有點內向,別在意。」這是她發給我的第一句話。
「你剛剛一點也不內向啊!」我只能這樣配合她道。
「不是,我第一次和男生單獨坐一塊,感覺……有點彆扭。我先熟悉一下,給我點時間,嘿嘿。」
「聽說你快博士畢業了,導師還是受國家保護的高級材料建造師?」我試着找話題。
「嗯,我們還組成了實驗小組,在他的帶領下進行過好幾次材料設計的研究項目了。聽說我們國家之前大會上提到的宇宙探索計劃了嗎,現在唯一建成的聚變引擎飛船上,有一塊集成電路板可能就是我的學術報告呢。」
「哇,好厲害。能遇上這樣的導師,真的很幸運。」我不禁想感慨廉洪波,雖然自己才剛上了一年博士,但是好歹給個項目做也好。
「加油,你也會遇到的,我們都是有夢想的人。」朱琳的話讓我察覺到,這應該不是一個一般的女孩,更不是那種畢業找工作混飯吃的普通人。而且讀到博士都還沒跟男生獨處過,她的生活有多麼純粹,我都難以想象。可是我轉念一想,自己從母親去世之後,就是這個狀態。
「我能有什麼夢想。」我苦笑,關掉了用來發消息的手機,像遇到了自己的知音般,毫無顧忌地開口道,「即便我什麼都做成了,我的母親也不會回來了。」
朱琳的雙眼瞪得極大,隨後低下頭去,扭捏道:「我很抱歉,我不清楚你的家庭……」
「沒事,我只是想宣洩一下,沒別的意思。」我說,「我剛剛在晚會上說了,我是因為對弦論的好奇而讀博士,但是說白了,我只是在用我的猜想去尋找讓自己最後死心的答案。」
「不,峰奇。」朱琳的眼神突然溫暖了很多,「相信我,奇蹟總是會出現的,我要是覺得你的猜想很荒謬,我也不會答應你的獨處請求。過半個月後,我們的『北京T-1』級聚變引擎飛船會起飛,將是全球實時直播!堅信我能讓你明白,人類的心血從未白費。」
「起飛?去哪?去幹嘛?」我捕捉到了這個信息,問道。
「我也不清楚,聽說是為了探索那兩個在太陽系初來乍到的球狀物體。」朱琳回答道,隨後微笑着將手放在了長凳中間我倆空出的位置上,「再過一個月,我們能看到七星連珠呢, 到時候一起許個願吧。」
我點點頭,但是空出的左手一直放在大腿上,一直等到朱琳離開,我也沒有放在剛才她的手擺着的地方。朱琳消失在夜色中後,我還坐在長椅上滯留了五分鐘,慢慢我發現原來感到彆扭的人是我自己,這時我不經意抬頭看向月亮,發現之前掛在天空的眼睛已經不見了。
好像就是從這一天開始,人們對太陽系裡新出現的這對球體非常感興趣,我每次拿起手機,頭條總是少不了對它們的報道,至於那對眼睛反而沒有太多提及,大概是因為這幾天了大家也沒看到其再出現。為了朱琳,我特意為自己調了一個月後的日程, 希望到時候能邀請她一起觀看由太陽系七大行星組成連接起來的七星連珠。上一次報道七星連珠是在2022年, 還是我父親才剛上小學的時代, 據悉每隔77年才會出現一次,但是今年是2080年,一共才58年的時間,「七星連珠」的奇觀又回來了。
同一時間,我的父親這幾天則顯得尤為忙碌, 我打電話過去時,他總是告訴我在加班,儘管從來沒告訴我到底在加什麼班。廉洪波導師說,最近這段時間衛星局的人都在忙着24小時監測那兩個初來乍到的球體,而他的假設——有人在窺探我們的地球——並沒有得到重視,為此他也在課上時吐槽了幾句。
「下課吧。」
廉洪波導師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講台,我走上前說道:「廉導,不管怎麼說,我支持您的想法。」
廉洪波導師知道我和他一樣相信於外星論,抬起頭向我示意,最後將筆記本電腦流利地塞進了公文包中。
「你知道嗎?」
我見廉導不想回應,準備離開教室,誰知他在我身後開口道:「有些信息我們根本無法向大眾坦白,峰奇。但你是我最好的學生,我信任你,也想讓你知道現在我們這一批人在承擔着多大的責任。」
我沒有理解他的意思,愣在原地,等着他走到我身邊。廉洪波導師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和他並行,點起一根煙後,他說道:「我先問你,如果我需要你來做我的課題助手,你願意嗎?」
昨天還在抱怨他從來不帶我們做什麼項目,聽到今天這句話的我感到喜出望外,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嘴角在不受控制地上揚:「願意啊!」
「那就好。」廉洪波欣慰道,「首先我解釋一下原因,峰奇,你還記得你曾經向我提供過一個數學模型嗎?你很厲害,也是我帶過的最有潛力的學生,你的數學模型支持了我在『宇宙弦維度中是否存在混沌型連接』的進一步研究。而你的思路和我一模一樣,借用弦理論中的假設以及湯川勢的偏微分方程論證宇宙弦存在的可能。我們這個專業太玄乎了,以至於我的努力從來沒有得到廣泛的支持與關注,你是我唯一的人選。」
「那,那我能做什麼呢?!」我興奮道。
「正好要到暑假了,你回家嗎?」廉洪波沒有回答我。
「看情況,家裡離這不遠。」
「那就留下來吧,峰奇,你的住宿飲食會有保障的。」
我將這則消息轉達給了父親,父親欣然同意。雖然他反對我抱着一種強烈的類似於復仇的目的去讀博士,但是至少在我學業的路上,我承認他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唯一遺憾的就是答應了廉洪波導師以後,一個月後的約會可能就得泡湯了。
成為廉洪波導師的助手之後,我居然也能像他一樣隨意進出中科院的大樓,這是我曾經怎麼都不敢想象的,在那裡遇到的所有人都有學術研究者那種獨特的氣質。興奮並隨着廉導熟悉了這裡之後,廉導終於向我透露了最新情況,這些信息是不敢向社會公布的。
「第一個,這二十年間,我們連續朝之前引力波消失的地方再次發射了四次引力波,令人奇怪的是,三次我們的引力波都平穩經過了之前的位置,最後第四次引力波尚未抵達,但是這個結果已經說明了一個問題。」廉洪波坐在辦公室里,向我和一旁的同事說道,「宇宙弦維度是隨機伸展的,就像一朵豬籠草,遇到進入的獵物才會合上嘴。 」
「為什麼你就偏偏相信這是外星人呢?」同事有點譏諷的意思,「要跟你解釋幾遍,那對眼睛只是比較罕見的積雨雲啊?」
「積雨雲?下雨了嗎?」廉洪波回懟道,「非要到災難臨頭了才願意相信真相嗎?」
我好聲好氣地勸阻了兩人的爭吵,廉洪波怒氣未消,看着我嘆氣道:「看到了嗎,在這個外星人只能是小說的時代,我的理論全都是別人看不上眼的玩具。」
「堅持做自己就好了,廉導。還有什麼消息呢?」我看着他電腦桌面上成堆的文件問道。
「那兩個球體,不是簡單的球體,」廉洪波說,「它在伸長,而它自己的體積也在隨之減小,我們正在試着寫出能描述它體積縮小的函數,這樣我們就可以知道,它到底要伸多長。」
「什麼意思?」我不解。廉洪波打開了他的建模程序,將一個動畫展示給我看。動畫中球體的中心伸出了一根直徑約為球體直徑百分之二十的管道——但也不像管道,它的紋路讓我想起了坦克主炮內部的螺紋——整個球體在進行塑形變形,最後,伸長成了一根炮管,只在初始的原點還留着和管道直徑一樣的球體。
「這是我建模推導出來的結果,如果它還在以這樣的速度變形,一個月後就將是現在建模軟件里的樣子。」廉洪波說,「峰奇,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你有沒有記得,七星連珠的事情?」
「記得……等等?!」
我看着這根管子大驚失色,我用眼神向廉洪波詢問,是不是真如自己的猜想那般,而廉導的眼神非常平靜且嚴肅,默認了我的猜測,我說了出來:「這根炮管,是要將所有太陽系的行星串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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