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叮……」
梳妝檯上的鬧鐘剛開始吵鬧,就被坐在一旁悉心裝扮着的明娟一手按了下去。此時還不知情的明娟,還在自己的房間裡給自己梳着好看的髮型,心裡滿是期待,期待苗成岷看到自己換髮型時驚訝的模樣。鬧鐘響之前,明娟就被外面的些許動靜吵醒了,等她推開房門,看到客廳還是老樣子時,有種奇怪的危機感,不知為何開始迴蕩在腦海里……
「奇怪了。」明娟能感覺到自己被什麼東西拉扯着,似乎在試圖告訴自己正在發生什麼。輕輕放下香水瓶,明娟站起身,扶着窗邊粉飾着彩色繪畫的牆壁望向小鎮。
冬日的暖陽天,本應該是令人陶醉的,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街邊小販子的叫賣聲,讓明娟從未如此接近自己認為應該被歸屬的人間煙火。可是遠處那叢黑煙,怎麼看都不像是應該屬於小鎮的東西……
「親愛的,起床啦~」明娟拿起手機,給苗成岷去了這句甜甜的話。她以為苗成岷還在隔壁睡着呢。
舉起手機,苗成岷的頭像被明娟放在了眼中城市的正上方。他們用的是情頭,苗成岷帥氣的男生頭像俯視着城市,和早起的曦光交融在了一起,在明娟眼中,這個代表愛人的頭像是那麼讓自己愛得難以自拔。
明娟的眼神迷離起來,她微笑着撫摸手機屏幕,就仿佛在撫摸苗成岷的臉頰。她是多麼堅信他們的未來,多麼堅信,苗成岷會娶自己回家……
「嗡!」
突然的電話鈴聲,立刻將明娟眼中的苗成岷給沒收了。明娟也逐漸清醒過來,自嘲着自己剛睡醒,什麼事都會去瞎想。等電話響了快半分鐘了,明娟才接起來,她甚至沒有看是誰打來的。
「喂!明娟,你起來沒?」
「菲菲?」聽這聲音,明娟知道就是余菲瑤;但是聽這語氣,怎麼像是在催自己交房租一樣。
「娟,你快來!我發了定位,快來!」余菲瑤弓着身子,極度不安地看着樓上的熊熊烈焰。
明娟起來的這一段時間裡,苗成岷已經在火災現場的大火中進進出出三回了!
「怎麼了?這麼急?你來U市了?」明娟根本毫不知情,還慢悠悠地詢問道。
「哎呀!」余菲瑤急得都甩起了拳頭,「你快來啊!苗成岷要出事了!」
「啊?!」
想起剛剛心中那種隱隱作祟的危機感,那種似乎要將自己壓垮的沉重感,一萬種不好的可能霎那間充斥進了自己的腦袋,甚至……
「為了見我你不至於開這種玩笑吧,菲菲?他在我們家啊。」明娟一邊還在做最後的心裡掙扎,一邊走出房門,去看苗成岷的房間。
「成岷,你在睡覺嗎?」明娟走到他的房門門口問道。
一片寂靜。
明娟雙眼一瞪,立刻拉開房門。床上早就沒了自己愛人的身影,望着空蕩蕩的房間,明娟的腦海里滿是剛剛在窗口看到的黑煙……
「我馬上到!」
另一邊,火災現場
「他出來了!」
「快快快,去接他!」
火勢沒有再擴散了,但是着火區域依舊濃煙滾滾,讓人生畏。這家店的特色就是以木質空間為主,而現在偏偏就是因為它的特點而幾乎要毀掉很多人的生命。
「成岷!」李濤和余菲瑤和眾人一起迎上來,這一次,苗成岷扶着一個大叔從火海中走了出來。他的臉上已經到處都是黑色的印記,還好有事先淋濕的衣服作掩護,苗成岷只有很少的地方被燙傷,但是從他憔悴的臉上,可以看出來每次他救出一個人,都是在與死神肉搏。李濤和余菲瑤很難想象,面對這樣的大火,跑出來就已經是萬幸了,而苗成岷卻在火海中來來回回足足四次了!
,余菲瑤扶着被救出來的大叔,將他送到了群眾手中。李濤一把抓住苗成岷,指着街對面傳來警笛聲的方向說道:「你已經進去四回了,快去休息吧。消防車已經到了!」
苗成岷拼命吸了幾口大氣,直起身,順着李濤的方向望去。消防車越來越近,而李濤這次說什麼也不放手了,他現在真的怕苗成岷像個脫韁的馬一樣轉身又往火焰里沖,苗成岷疲倦的樣子和滿身燒焦的痕跡,讓李濤第一次覺得自己和死亡那麼近。
「太遠了。」苗成岷俯下身,兩隻被烤熾得發紅的雙手放在膝蓋上,渾身顫抖着,「他們太遠了,裡面還有人在等着出來!」
「那你也別進去了!」李濤喊道,一把握住苗成岷的肩膀,「老子不想讓你死!」
「那你就讓那些被困在裡面的人死是嗎?!」苗成岷打開他的手,用手指指着火災現場,「我估計至少還有五個人被困在裡面!三樓的火災最佳逃生時間絕對不會超過三分鐘,現在至少七分鐘過去了!你想看着他們被活活燒死或者窒息死嗎?!」
「可……」李濤剛想說什麼,苗成岷打住了他,說:「對不起,這是我的本職工作。」
「可是你還有明娟!」余菲瑤轉身接上了李濤的話,向苗成岷做最後的懇求。
不出所料,苗成岷真的猶豫了。他緊蹙的雙眉緩緩落了下去,像是全身沒勁了一般,兩隻手臂也跟着垂了下去。他回頭望着火災現場,一言不發。
也許,這是苗成岷這輩子以來最艱難的選擇了:一邊是自己的命,他也有自己最愛的人,也有活下去的理由,只要他衝進火海,就有再也出不來的可能;一邊是被火災困住的人命,還在等待消防員的救援……
苗成岷拍了拍袖管上黑蒙蒙的一層,兩隻手掌在臉上狠狠搓了一把,嘆了一口氣。他沒有看着李濤和余菲瑤,在兩人的注視下,囑託道:「如果這次,我進去就再也沒出來,請替我和娟子說句愛她,告訴她,不要為我的離去感到悲傷,我,我也想……」
苗成岷多想說清楚,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就是這樣的消防員。在他們眼中,勇氣已經是必需品,毅然是與家人分開的唯一理由。拯救,就是他們的使命。
他還是想說那句話,自己可以沒有消防服,但我是消防員。
「你!」李濤剛想伸出手,可苗成岷終究是他們以前大學的田徑隊隊長,他一個迅猛的起步加速,李濤根本就抓不住!
「你給老子活着回來!」只剩下最後的祈禱了,李濤無奈,對着那在火海里被扭曲的背影大喊。
來來回回了幾次,苗成岷已經在火海中踏出一條路徑了。熟練地鑽進大門後,他繼續大喊道:「別怕!消防員在這!」
這一次,響應求救的聲音很明顯低了很多。苗成岷的判斷沒有錯,被困者早就錯過了最佳逃生時間,生命氣息愈發減弱了!
「沒辦法了。」苗成岷想着,用帶着手套的手一把拉開着火的器材,大腦在飛速運轉着,「這一次最好把所有人都救出去!」
而在全都被燒的通紅的房間裡,居然還有一家人正站在相對安全的空地上等待救援!那個小孩已經陷入了暈眩,倒在父親的懷裡。見到苗成岷扒開障礙物來到他們面前,三人立刻捂着嘴往外跑,苗成岷則忍着被灼燒的劇痛用手支撐着障礙物,對已經跑出去的一家人嘶聲竭力地喊,卻吸了一大口滿是碳化合物的灼熱空氣:「樓道我已經踏出一條路了,往外跑就好!快!咳!咳嘔……」
而在外面,明娟打的車和消防救援車輛同時趕到。明娟一路小跑,推開擁擠的人群衝到余菲瑤身邊,拉起她的手問道:「苗成岷呢?他人呢?!」
余菲瑤抬起頭和李濤對視了一眼,兩人沉默着,指向了被大火包圍起來的三樓。
另一邊,羅林等消防官兵已經穿好了消防服,高壓水槍被抬升起來,隨時準備發射!
「苗成岷人呢?」
羅林拉下面罩,回頭望着本該是苗成岷坐着的位置。
「他為什麼會在裡面?」下車後,羅林聽到旁邊的明娟在不停地質問着一對情侶。
「成岷他……他想救人。」李濤解釋道,「他說他是消防員,哪怕沒有消防服,衝進去也是他該做的……」
羅林心裡一個咯噔:沒有消防服就進去了?可苗成岷還是新人啊……
「不行。」明娟說着,脫下大衣蓋在自己的頭頂,「我要去找他。」
「你開什麼玩笑?!」余菲瑤趕緊扯住明娟,「沒事的!他很快就會出來的!他已經救了四個人了!」
羅林扭頭望着明娟。雖然他不認識,但他肯定這就是苗成岷一直在聯繫的那個對象。
「我們向你保證,所有人都不會有事的。」羅林忍不住向三人開口說道,「戰友的生命,就是我們的生命。」
火海中,那一家三口帶着滿身的火苗跑了出來。消防官兵們趕緊迎接了上去,為他們滅了火。
「還有多少人在裡面?」羅林問道。
「不知道,但是有個聲稱自己是消防員的年輕人還在裡面!」父親抱着昏厥的孩子解釋道。
火海內
「快!走!」苗成岷指揮着剩餘的所有人跑向自己掰開的逃生門門口,正還張望着還有沒有人落下時,頭上突然傳來崩裂聲!苗成岷抬頭一看,一根燈管的繩子被燒斷了!苗成岷一驚,剛一閃開,燈管就落在了自己的腳邊炸裂開去,緊隨而來的就是腳踝邊上的一陣刺痛!
「啊!嘶……」苗成岷痛的大叫,自己的襪子已經被燒穿了,有一塊玻璃渣居然刺進了肉里!越來越酸痛的疲憊感開始占據全身,苗成岷扔下自己支撐着的杆子,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再不出去,恐怕就要被一氧化碳中毒毒死了……
「你也快走吧,應該沒人了!」最後離開大門的人捂着嘴朝還站在大火中的苗成岷喊道。
苗成岷最後望了一圈,確實沒人了,但……
那個已經沒有生命氣息的婦女,還躺在那裡,火苗已經竄上了她的身體,狂叫着,似乎要將其徹底化為火焰的一員!
苗成岷愣了一下,毅然下定決心,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推開着火的障礙物,使勁想拽起死去的婦女!
「我可不想,讓你連見親人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苗成岷使勁拖着,咬着牙往門外走去……
快了……
快了!
他不想放棄任何一個困在這裡的人!
可是,苗成岷沒有注意到,在電火花「噼啪」作響的那個電箱下,火焰正在快速上升……
「啊!」苗成岷本能地喊了一聲,他想扶着牆,但是牆太燙了。這一下讓他抬起了頭,疲憊和絕望交錯在自己的念想里,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明娟的笑顏——那是電火花嗎?不,那明明就是……
我最愛的……
我一直都愛着的……
我的愛人……
火焰與電火花接觸的那一瞬,苗成岷終於放鬆了下來——他閉上眼睛,享受着火光如愛般將自己深情撫摸,包裹着……
「轟——」
「趴下!」
消防員們立刻向群眾們大喊!一陣爆炸在三樓的火焰中沖了出來,伴隨着巨大的氣浪和一群玻璃碎渣,在人群驚慌的尖叫聲中,火焰逐漸向人們展示出自己的戰利品——
一整排被燒成焦黑的三樓,在黑煙中緩緩抬起頭的消防員們,漫天飛舞的煙熏味,以及,瞬間崩潰,跪在地上大哭的明娟……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