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初一,完全可以睡一個懶覺的日子,苗成岷卻早早就起來了。也許是待在消防部有一段時間了,現在每天六點哪怕是沒定鬧鐘,自己也能自然醒了。因為在明娟的家裡,她爺爺在,苗成岷沒有和明娟同床。
走到偌大的客廳,苗成岷回頭望着明娟的房門,思量着要不要去廚房替她爺爺做點什麼,但門外卻突然響起了腳步聲。起初苗成岷也沒在意,可能是下去練操的老爺爺。然而偏偏到了門口,腳步聲停住了,苗成岷甚至還隱約感覺有人在透過貓眼往裡面看着。
一下子就警惕起來的苗成岷悄悄走到門前,將耳朵貼在了房門上。他沒聽錯,外面的確有個人,可能是太冷了,外面那個人搓着手,這點小聲音也被苗成岷捕捉到了。
「親人嗎?」苗成岷猜測道。如果是明娟的親人,自己作為一個外人,開門好像不太合適。可是外面又那麼冷,再說他也不確定這是誰。正猶豫着,門外居然傳來一聲讓苗成岷感到甚至都有些親切的聲音——
「是這裡嗎?」
「啊?!」苗成岷一驚,這麼獨特的鏗鏘女低音,他只在大學裡遇到過,難道是……
現在才早上六點多,門外這傢伙肯定也不敢敲門。苗成岷俯下身去看貓眼,然而貓眼對面那隻大眼睛嚇得苗成岷趕緊縮了回來!
「啊!」外面也傳來一聲叫喊。好傢夥,兩人同時望着貓眼,差點以為自己是看到太奶奶了。尤其是門外那個,只是想張望一下裡面,誰知道裡面居然有人在看自己?!
苗成岷越想越好奇,他想證實一下是不是真的就是她。他果斷拉開房門——
「菲菲?!」
錯不了了,一米六五的身高,高鼻樑,柳葉眼,臉頰左側還有一顆標誌性的痣,門外站着的正是陪明娟一起長大的超級好閨蜜余菲瑤!苗成岷又驚又喜,這位異性朋友,算下來一年沒見了,居然一點沒變。
「苗成岷?」余菲瑤也是一聲驚叫。苗成岷趕緊示意她小點聲,余菲瑤立刻捂住嘴。畢竟這才六點,明娟他們都在睡着呢。
「進來吧,外面別凍着了。」苗成岷將余菲瑤拉進來,低聲問道:「怎麼是你啊?這大過年的大清早,你怎麼找上門來的?」
「我還想問你呢!」余菲瑤一邊打量苗成岷一邊有些沒反應過來地說道,「這裡……你家嗎?為什麼是你啊?」
苗成岷無奈,只好將自己和明娟一起過年的計劃如實托出了。余菲瑤這才恍然大悟,自己也解釋道,之前和明娟打過招呼,今年過年來看她,但是來U市的航班只有凌晨的,這搞得她和男朋友李濤風塵僕僕的,凌晨四五點才到U市,行李都沒放,就根據明娟的定位找到了這裡。
「明娟沒跟你說我在這嗎?」苗成岷很疑惑。余菲瑤搖搖頭:「她甚至還讓我別過來了呢!但是就我這性格,我會不來?原來她讓我別來是想跟你度蜜月啊!唉,果然沒愛了……」
望着余菲瑤有些沮喪地垂下頭去,苗成岷好聲安慰道:「哎呀,她肯定另有安排的,你和她這麼好,娟子怎麼可能會冷落你,嗯?對了,你剛剛說李濤也來了?」
為了不打擾明娟和她爺爺睡覺,兩人商量了一下,還是選擇悄悄出門,正好苗成岷也要見一下自己大學的老兄弟李濤。李濤在U市租了一輛車,和苗成岷擁抱並敘舊後,應苗成岷的要求,三人驅車前往剛開市的百貨超市,去給明大小姐準備點小驚喜。
「兩位,你們不會一晚上沒睡覺吧?」苗成岷坐在副駕駛,扭頭看着李濤和余菲瑤問道。
「那是!你不知道我家這小東西多煩人!」
「你閉嘴!」
李濤一邊把着方向盤,一邊還嬉笑着把頭四處閃躲着,余菲瑤坐在后座拼命要伸手堵住李濤的嘴。
「菲菲她在飛機上的時候,一個勁往我身上蹭。還非要我和她親親了才睡。她還問我什麼,你要不要看我穿……」
「哎你煩死了!這種東西都跟外人說!」余菲瑤惱羞成怒,見抓不到李濤放的頭,乾脆就往李濤頭上連砸了幾個大巴掌,一直打到李濤求饒了才停手。苗成岷笑着看着兩人,什麼也沒說。他想着自己的明大小姐,雖然明娟可沒這麼火爆,而且,苗成岷可從來沒要求過她穿過什麼……
「哎,你家大小姐給你看過沒?」反正是老兄弟了,李濤直接這麼問道。
「什麼?」苗成岷憋着笑問道。
李濤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和腿。
「喂!你這樣很不禮貌啊!」余菲瑤坐在后座,像只被逼急的狗一樣瘋狂捶着李濤的靠背。
「我可不像你,要求看這個。」苗成岷故意買了個關子。
「哎,不是要求。你就說你看過沒?」李濤滑稽地瞥着苗成岷。
苗成岷哈哈大笑起來,點點頭:「我可從來沒要求過,都是她主動的。」
「哎~喲——」這一下,惹得李濤和余菲瑤兩人都開始起鬨了。
「成岷,我感覺你黑了!哈哈!」李濤打開車裡的音響,轉移話題道。
「哈,消防員不好當,你懂得。」苗成岷看着前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什麼,揉揉眼睛。
「不是他黑好吧,你是不是把他和旁邊樓上那團黑東西看一起了,濤濤?」余菲瑤指着外面那團黑煙。
「啊?」余菲瑤的這一下提醒,讓苗成岷和李濤都反應了過來。苗成岷定睛看去,幾人同時反應了過來——
「是不是起火了?」
不知是不是本職反應,苗成岷立刻扭頭對李濤喊:「停車!快報警!」
起火的位置是一家在三樓的飯店,看那濃煙滾滾的樣子,苗成岷判斷火可能已經曼延到整個樓道了!
他的確沒有判斷錯,苗成岷拉開車門,和所有圍觀的人一起,嗆鼻的煙熏味瞬間鋪蓋而來。這已經不是一般的無影響火災了,所有人都能聽見樓上有人的呼救聲!雖然只是三樓,但樓道上也有火舌噴出,唯一的逃生路線被堵住了!
「成岷,火警馬上就到!」李濤走到他身邊說。余菲瑤則牽着李濤看着苗成岷,從他的眼睛裡,她能看出苗成岷似乎在下定什麼決心。
「我們在這裡也沒什麼用,還這麼嗆,先走吧!」望着上面劈啪作響的火災現場,李濤有些懼怕地建議道。
「你們先走。」
苗成岷扭頭,看着兩人:「你們忘了我的職務了嗎?」
「可,現在連消防服都沒有,你就是一個普通人,進去會被燒死的!」余菲瑤猜到了苗成岷的想法,趕緊伸手想拉住苗成岷,但是他手一甩,蹙緊的眉頭裡,能看見一個危險工作者才有的從容與堅毅。
「也許沒有消防服我會出事,但我是消防員。」苗成岷說着,指了下還在愣神的李濤,「把你胸前的圍巾借我下。菲菲,你的飲料我要了。」
苗成岷決定的事情,沒人能改變他。苗成岷從來沒覺得,這種事情自己應該置之身外,一直都是。從認識明娟起,每一件事都能看見他的決心。
「救命!救命——」三樓的窗戶邊,一個婦女將自己的孩子抱在懷裡,大聲哭喊着。樓下有人自發地在四處尋找着柔軟的東西,如果要從三樓跳下來,也還有一線生機。
「乓!」
這一聲爆炸,嚇得婦女一個激靈,她一邊輕拍着自己懷裡大哭的孩子,一邊將最後一條濕漉漉的毛巾包裹在孩子身上。火勢已經很難控制了,四處都是爆炸聲和求救聲,其他的被困者被熊熊烈火隔離在各個角落,令人窒息的氣體不斷侵蝕着她,昏厥感越來越重,如果再不出去,所有人不是被燒死,就是被活活悶死!
整個紅黑色的火海如同煉獄,絕望的哭喊聲越發小了下去,旁邊一個燃燒着的木樁倒了下去,苗成岷趕緊一個側身躲開,眼前的一切都是着上火的,即便自己抬腳已經很快了,自己還是能感受到來自着火樓道的劇烈炙熱感。
「別怕!消防員來了!」
圍着被飲料打濕的圍巾,苗成岷一邊往火海里沖,一邊大喊道。這一聲「消防員來了」,似乎給所有被困的人帶去了無限希望,叫喊聲如同嗷嗷待哺的雛鳥般此起彼伏起來。苗成岷弓身走到被堵住的門前,自己手捂着嘴和鼻子,無法推開,只能自己狠狠地一個鐵山靠撞了上去。連撞了幾下,終於破開一個缺口。苗成岷立刻踏了過去,進去的第一眼,就看到快被成烤成焦黑的廣告牌邊上的婦女。
「大娘!」抱着能救一個是一個的心態,苗成岷猛烈咳嗽着,蹲下來想抬起她。然而,剛伸出手,大娘卻抓住了他。
「我不行了,別管我……」婦女指着懷裡被濕毛巾裹住的孩子,「把我兒子帶走,去救別人吧……」
「你沒事的!好嗎?!」苗成岷趕緊鼓勵道,接過婦女手中的孩子,一隻手還在努力想把她拉起來,「大娘,你沒事的!你能看着你的孩子長大的,好嗎?!答應我!快站起來,我們一起出去……」
「大娘!」
「大娘……」
她似乎是聽見了苗成岷的呼喊,最後點了下頭,被拉起的手臂一軟,救再也沒有了任何生息……
「呃啊!」心中的悲傷與憤恨瞬間如身邊的烈火燃燒起來,苗成岷的情緒瞬間崩潰。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着需要被自己拯救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他連連猛砸着滾燙的地板,咬着牙搖頭落淚。
四周向自己求救的呼喊聲久未停歇,讓苗成岷逐漸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的任務還沒完成。伴隨着身後燃燒的家具爆炸着落下,他最後看了一眼被火魔包圍的婦女,抱着她的孩子決然撞出了門。
不能再讓這種事發生了!
苗成岷不會走的,所有人,都必須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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