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跟陳遇見面,是在我做完人流手術的三個月後。
我知道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找我。
但他並不是神通廣大,我如果特意躲,他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這次,是我主動聯繫他,要跟他談離婚的事情。
陳遇憔悴了很多,冒出的胡茬沒有處理,身上的襯衫也不像之前一般光鮮亮麗,堆起了一道道摺痕。
看到我時,他問的第一句,「孩子還在嗎?」
我平靜地看着他。
他知道答案了。
眼球充滿血絲。
他把身上背的黑色雙肩包拿下來,從裡面掏出很多嬰幼兒用品,
「這是我新買的奶瓶,這是寶寶一個月時要穿的衣服,這是三個月的,這是七個月的,這是給寶寶的銀手鐲,這是長命鎖。」
「夠了,陳遇。」我打斷他。
他不接話,依舊沉默地將背包里所有的東西都擺出來。
「小冉……」陳遇想要過來抱我。
我往後退了一步。
他伸出的手落空,無力地垂在兩側。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找你,我很想你,小冉。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在你懷孕的時候去找孟雲溪,我……」
我不想聽,打斷他的話,拿出一份離婚協議書,「簽字吧。」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紅着眼睛自說自話,
「家裡關於寶寶的東西我都留着,不過爬墊因為受潮有些發霉,我又換了新的,不知道顏色你喜不喜歡,小冉,你陪我回去看看好不好?」
我重複,「陳遇,簽字。」
「我不簽!我不可能簽的。」他把面前的離婚協議書撕掉。
我直接拿出一箱複印好的離婚協議書,「還要撕多少份?這些夠嗎?」
「溫冉,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孩子,在家天天看着為寶寶買的東西,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瘋了一樣想做爸爸,但我一想到,是我,是因為我的錯讓自己沒了孩子,我就仿佛被人凌遲,這懲罰還不夠嗎?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原諒我?」
「原諒你?」我扯起笑,「那我呢?」
「你跟我在一起,是因為孟雲溪跟別人交往。你跟我結婚,是因為孟雲溪跟別人結婚。孟雲溪回來了,你就魂不守舍,你讓我原諒?」
陳遇臉色煞白,「你都知道了。」
他又連連祈求,「溫冉,我不愛孟雲溪了,我現在愛的是你。」
我笑出聲,「我愛了你三年,你現在才開始愛我。」
「陳遇,簽字吧。別讓我看不起你。」
陳遇最後還是在協議上簽字了,但是他倔強地看着我,
「溫冉,我不會放棄你。」
「我簽字是為了結束上一段感情對你不公平的感情,我會重新追求你,讓你看到我的真心。」
陳遇有時候對某些事偏執得可怕,他的律所之所以能開得如此成功,一部分歸因於他有些偏執的性格。
但他一直能夠把尺度把控得很好。
但是,這次他卻偏執得像一個瘋子。
陳遇每天都跟着我。
一般情況下不會打擾我的生活,但只要我閒下來,他都會拿下他的雙肩包,讓我看裡面的東西。
有時候是一瓶沖好的奶粉,有時候是一份做好的輔食,還有很多套不同年齡階段的嬰兒裝。
他像獻寶一樣拿出來給我看。
剛開始我置之不理,以為久而久之他就會自己放棄。
但他卻像牛皮膏藥,無論如何都甩不掉。
我不勝其煩,壓着脾氣對他說,「陳遇,你愛陷在過去的回憶里那是你的事,不要再把我拉回去。」
「你知道現在我想起過去的事,是什麼感覺嗎?」
「我覺得噁心。」
「憑什麼你說愛我的時候,我就得接受?」
「你不是在追求我嗎?那我告訴你答案,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更不會跟你在一起。」
「所以,別犯賤,陳遇。」
陳遇頹唐地站在原地,渾身氣力仿佛被人抽走。
從那以後,陳遇就沒有再出現在我身邊。
只是,孟雲溪突然聯繫我。
「溫冉,你滿意了嗎?」
「陳遇現在滿腦子都是你和你那個不存在的孩子,他根本就容不進我!」
我冷聲反問,「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我已經把位置讓出來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早就預謀好了要走,你也根本不會留下陳遇的孩子。但你故意給他造了一個當爸爸的夢,最後再把他的夢戳破,並且告訴他,這把刀是他自己遞的。」
「現在,他整天待在家裡,抱着個洋娃娃,說那是你跟他的孩子!」
孟雲溪的情緒逐漸激動。
我沒興趣去承受她歇斯底里的怒意,直接將電話給掛斷。
孟雲溪卻每天堅持發視頻給我。
視頻中的陳遇,懷裡總是抱着一個洋娃娃。
他時而叫它陳茵,時而叫它團團。
這些都是他曾經跟我說過的,要給我們的女兒取的名字。
我內心毫無波瀾,直接把孟雲溪拉黑。
又過一個月,警局聯繫我,問我認不認識陳遇,麻煩我過去處理他的事情。
我讓警察聯繫別人,警察說他只記得我的聯繫方式。
我被迫來到警局。
警察同志跟我說了事情原委。
陳遇帶着一個洋娃娃到幼兒園,非要給它辦理入學手續,園長再三拒絕後只能報警處理。
「如果家屬精神狀態有問題,建議多加照顧一下,我看他很依賴你。」
陳遇向我走來,手裡抱着個洋娃娃,眉眼帶着溫柔的笑意,「小冉,我們一起去給團團辦入學手續。」
我平靜地看着他,「陳遇,別演了。」
陳遇表情凝固了一瞬,執意牽起我的手,「小冉,我們一起去給團團辦入學手續。」
我將他手裡的娃娃抽出,丟在地上,
「別說精神病,你現在就算死掉,我也不會眨一下眼。」
我轉身走出警局。
他嘶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不是死了,你就能原諒我?」
風有些大,我沒有回頭。
後來我曾遇到過孟雲溪,她面色蠟黃,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她憎恨地瞪着我。
我風輕雲淡從她身邊走過。
我隱約聽李斯提起過,孟雲溪跟前夫要撫養費,但最後卻查出她的孩子並不是前夫的。
現在被前夫上訴,狀告賠償各種費用。
沾惹一身泥。
爾後再次接到孟雲溪的電話,她帶着哭腔,
「溫冉,現在陳遇的情況很不好,如果你還有良心,就過來看看他。」
我沉默。
「沒有。」
「早就在那三年餵狗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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