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被布置得很溫馨。
我在路上買了盒酸奶,來到律所的時候他們的活動已經開始。
是來晚了點,但一定意義上,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此時,陳遇跟孟雲溪並肩站在燒烤架前。
孟雲溪大概是挺着大肚子站久了,腰有些疼。
她扶着後腰,皺眉跟陳遇撒嬌抱怨。
陳遇跟她說了幾句話。
她撇嘴搖頭,像極了跟男朋友撒嬌的小女生。
陳遇便伸手,在她後腰上不輕不重地揉着。
手裡的酸奶冰涼,我緊緊握着。
「嫂子?你怎麼不過去?」是陳遇律所的合伙人徐至。
我雖然不大來律所,但也偶爾過來,律所的人都知道我。
我笑了笑說,「待會兒。」
徐至不明白為什麼要待會兒,直到他轉頭看到陳遇給孟雲溪揉腰。
「我靠……」
徐至震驚地轉頭看了我一眼,隨後大喊,「嫂子來了!」
陳遇和孟雲溪同時望過來。
就在一瞬間,陳遇立即鬆開了放在孟雲溪腰上的手。
像碰到滾燙的烙鐵一般。
他跨着大步,匆匆忙忙向我走來。
像是着急着要證明什麼,他伸手將我緊緊圈在他懷裡,「小冉,我跟她真的沒什麼。」
可是,第三次了啊,陳遇。
我咽下喉頭上涌的腥味,推了推他,「我給你帶了酸奶。」
陳遇放開我,眼睛像把鈎子,一直鎖定在我臉上,想要看出點什麼。
我只是衝着他笑,嘴角上揚,眼睛彎起。
「給你喝酒前養胃的。但是,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陳遇搖頭,緊緊牽着我的手,力氣大得仿佛怕我跑掉,
「不打擾,你能來我很高興。」
他把我牽到另一個燒烤架旁邊,像是故意避嫌,他一個眼神都沒給孟雲溪。
是孟雲溪主動過來,笑着跟我打招呼,「小冉,你也來了。」
我說,「我只是來給陳遇送酸奶,待會兒就走。」
陳遇要跟我走。
孟雲溪的面具出現了裂縫,像是不敢置信陳遇居然會選擇我。
一向自詡進退有度的她難得開口挽留,「阿遇,你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嗎?」
陳遇頓了一下,說,「我會讓徐至送你回去。」
……
這幾天,陳遇都回來得很早,而且幾乎大半天都是待在家裡,家裡的家務活也都是他全包。
給我買的包包首飾也多了很多。
我欣然接受,他買得越發開心。
只是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看我依舊平靜,陳遇好像開始不安。
他抱着我急躁地親吻,「為什麼不生氣?」
我心知肚明,但還是裝傻充愣,「氣什麼?」
「生日那天,我幫雲溪……」
「陳遇,是你讓我相信你的。」
他無端煩躁,抓了把頭髮,「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了,我只是覺得,你不該是這樣。」
「小冉……」
他放棄尋找焦躁的源頭,親吻着我的手指慢慢說,
「我已經將雲溪的官司交給徐至了,以後我都不會再跟她聯繫。」
我沉默地聽着。
陳遇說跟孟雲溪斷了聯繫。
但是孟雲溪卻約了我,在我妊娠反應最嚴重的的時候。
我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拒絕了她兩次。
但沒想到她直接來到了我的公司。
今天臨近下班的時候,我剛從洗手間出來,前台的同事就跟我說有一位姓孟的女士找我。
我知道是孟雲溪。
但沒着急出去。
剛從洗手間乾嘔出來,現在臉色慘白,人看起來很虛弱,沒氣場。
我補了妝。
跟孟雲溪在公司樓下茶餐廳坐下。
她開口第一句,「你很聰明。」
我不動聲色。
「每次我跟阿遇見面,你都讓他給你帶東西,是故意的吧。」
「這樣一來,就算他跟我在一起,但他心裡難免會想着你。 」
我知道孟雲溪遲早會知道,但我並不懼怕她懂。
她給我倒了茶水,「感謝你這段時間陪着阿遇,讓他走出那段難熬的日子。不過,我現在回來了,他不需要你了。」
胃裡噁心的感覺上涌,我拼命地壓制住。
孟雲溪繼續說,「5 月 16 日,是我跟前夫正式交往的日子,所以那天阿遇跟你在一起,是為了氣我。」
胃部噁心的感覺變成絞痛,我的額頭隱隱沁出冷汗。
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露出一絲破綻。
「12 月 3 日,是我跟前夫領證的日子,而他第二天也立刻曬了跟你的結婚證,也是為了氣我。」
嘴唇已經被我咬破,口腔里瀰漫着濃濃的血腥味。
胃部開始痙攣,一陣陣痛楚傳來,讓我幾乎坐不直身子。
「小冉,」孟雲溪一臉憐憫地看着我,「我不想戳穿,但也不得不告訴你,阿遇所有跟你在一起的前提,都是之於我。」
「如果我沒有離開,那麼,就不會有你的位置。」
我再也忍受不住,站起來直接跑向洗手間。
沒吃什麼東西,吐不出來。
但胃部的噁心和痙攣幾乎抽走我全部的力氣。
心裡憤怒和狂躁卻讓我想撕碎身邊所有東西。
為什麼。
憑什麼。
可最後,我只能滑坐在角落,蜷縮身體抱着自己,安靜地等這份痛慢慢緩過去。
走出洗手間的時候,我已經恢復如常。
感謝剛剛順手放進包包里的口紅,讓我這會兒的氣色看起來至少跟剛剛無二。
孟雲溪禮數不落,「怎麼去那麼久,沒事吧?」
「有些拉肚子,抱歉,讓你久等了。」
「那麼,我還需要繼續說什麼嗎?」孟雲溪看着我。
一份直擊門面的勸退書。
胃部緩下的痛楚好像轉移到了心臟,仿佛被人活生生揪住,惡意地捏緊、鬆開,捏緊、放開。
我的手在底下緊緊摳着桌角。
我調整呼吸。
我露出笑意。
「我這個位置,你那麼想要嗎?」
「假如我讓給你,那,你的位置就空出來了。」
「一個愛而不得、念念不忘的空位。」
孟雲溪什麼都想要。
她說,「我跟阿遇在一起,他的人生圓滿,不會再有這樣的人出現。」
我輕笑開,「孟雲溪,沒有這樣的好事。」
跟孟雲溪的談話戛然收尾。
回到家後,我翻出一個儲物櫃。
從交往,到結婚,再到今時今日,我送陳遇的、陳遇送我的,紀念着我們每一個特殊日子的禮物,都裝在了裡面。
一瞬間,一直憋着的情緒在突然爆發。
我將所有紀念品都損壞,徒手無法破壞的,我就用剪刀。
直到所有東西由完整變得殘破不堪,連帶那張從未被發現的孕檢單。
可是,心中的煩躁和怒意卻越來越洶湧澎湃。
它沒有出口,無處宣洩。
難受。
反胃的感覺在一瞬間上涌,我衝進洗手間。
吐得只剩膽汁。
陳遇回來,進來擔憂地拍着我的背,「還好嗎?」
心中的燥意還是無處宣洩,像膨脹的氣球。
我發狠地將他撲倒在地,剪刀抵在他的脖頸處,「陳遇,你死掉吧。」
陳遇眼裡似乎溺了無數的溫柔,「只要你好受點。」
每次,每次,他好像愛的是我。
但也是每次,每次,他好像也在愛別人。
我的腦子瞬間清明。
快了。
但不是現在。
……
陳遇將我抱到床上。
我出神的盯着天花板,腦子走馬觀花般出現了許多畫面。
我說,「陳遇,最近你都陪着我,可以嗎?」
我羅列了一張要做的事情清單,裡面除了我跟他,還有一個虛擬的寶寶。
陳遇答應了,他也做到了。
第一件。
在客廳,睡覺之前陳遇給我沖了一杯牛奶,我喝完,他讓我去睡覺。
我進了臥室又出來,手裡拿着一罐嬰幼兒奶粉和一個奶瓶。
陳遇有些愣。
我淺淺揚了下嘴角:「你不是想要個孩子嗎?沖奶粉總要會吧。」
陳遇剛開始時笨手笨腳,要麼兌奶粉的水量不對,要麼溫度過高,總之狀況百出。
但他好像有點沉迷其中,樂此不疲。
最後幾次成功的時候,甚至恨不得帶自己剛沖好的奶粉,到小區樓下找個孩子餵幾口。
我在清單上打了第一個勾。
第二件。
在廚房,我負責備菜,陳遇主廚。
但是今天我額外準備了一小份的食材。
陳遇不明所以。
我說,「寶寶長大一點,可以餵他一些輔食了。」
陳遇慌忙地拿出手機,臨時抱佛腳查寶寶的輔食菜譜。
陳遇會做菜,稍微嘗試幾次後,他就上手了,做寶寶輔食難不倒他。
他甚至每天還要變着花樣做,而且水果米飯蔬菜葷菜搭配均勻。
我在清單上打了第二個勾
第三件。
陳遇準備下班的時候,我打電話讓他去買一些嬰兒護欄和爬墊回來。
我告訴他,「家裡大概要空出一塊地方,要給寶寶自己玩耍。」
他很愉快地應下。
最近,陳遇迷上了扮演爸爸的角色。
就像開盲盒一樣,甚至每天都很期待我會給他什麼新手爸爸任務。
他在挑護欄和爬墊的時候不停地在跟我視頻,跟售貨員了解各種材質的時候,認真得仿佛在分析案子。
他挑了很久,很久,等到人家商場關門,到家的時候已經 10 點多。
他興致勃勃,不覺得累,開始動手收拾出大廳一角,直接圍上了護欄和鋪上爬墊。
「以後就讓寶寶在裡面玩。」
陳遇從身後抱住我,語氣雀躍地指着這個屬於小孩的角落。
我在清單上打了第三個勾。
第四件。
我讓陳遇去找了幼兒園,他看了各種價位的,最後選擇了一所四萬多一個學期的雙語幼兒園。
我說太貴。
陳遇說,「沒關係,寶寶不能輸在起跑線上。」
後來他又自己去看了小朋友用的小書包,男款女款各買了四個。
「不知道以後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買了幾個,以後換着背。」
我笑着說好,然後將書包整齊的放在兒童房。
我在清單上打第四個勾。
第五件事。
陳遇去看小學。
第六件事。
陳遇去看初中。
第七件事。
我跟陳遇商量了培訓班,男孩兒就讓他學圍棋和跆拳道,女孩兒就讓她學鋼琴和舞蹈。
第二天陳遇自己又推翻,「這只能是我們給孩子提供的建議,要是孩子有自己的愛好,我們要尊重的。」
……
我在清單上打第七個勾。
第八件。
第九件。
第十件。
……
第十六件。
這不算一件事。
而是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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