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山神廟內,只剩下林寧和月明郡主兩人。他們小心翼翼地將渾身浴血、已然昏迷不醒的熊延弼抬到了山神廟角落一處鋪滿雜草的地方。林寧蹲下身來,伸出右手輕輕搭在熊延弼的手腕處,仔細探查着他的脈搏。只覺熊延弼的脈搏跳動得異常微弱,仿佛風中殘燭一般,隨時都有可能熄滅。林寧面色凝重,毫不猶豫地將熊延弼扶起,讓其靠坐在牆邊。然後,他深吸一口氣,運轉體內雄渾的真氣,雙掌緩緩貼在熊延弼的後背之上。剎那間,一股強大的真氣如同洪流一般源源不斷地湧入熊延弼的體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寧額頭漸漸滲出汗珠,但他依然全神貫注地輸送着真氣,不敢有半分鬆懈。大約過了半晌功夫,一直緊閉雙眼的熊延弼終於有了反應,緩緩睜開了眼睛。見到熊延弼甦醒過來,林寧心中大喜。他連忙從懷中取出一些乾糧和清水,餵給熊延弼吃下。待熊延弼恢復些許體力之後,林寧又取出隨身攜帶的創傷藥,輕輕地敷在熊延弼身上那些猙獰可怖的傷口處,熊延弼的意識終於漸漸清晰起來。他向林寧講述了這幾天的遭遇。
原來,那熊延弼竟陰差陽錯地出現在了袁崇煥所率之軍當中。說來也巧,軍中一名將士無意間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這名年輕的將士立功之心甚切,全然不顧後果,竟然瞞着眾人,悄悄放出一隻飛鴿,將熊延弼在此處的消息傳至朝廷,向朝廷告發了熊延弼的行蹤。朝廷接到密報後,立刻下旨責令袁崇煥即刻將熊延弼捉拿歸案。袁崇煥對此深感無奈,但皇命難違,他只得絞盡腦汁想辦法應對。最終,經過一番謀劃,袁崇煥精心偽造了熊延弼逃脫的假象,試圖瞞天過海。
然而,熊延弼剛剛逃出山海關不久,便遭遇了朝廷派遣而來的大批官兵的圍追堵截。面對如潮水般湧來的敵人,熊延弼毫無懼色,憑藉着過人的武藝和智謀,與官兵們周旋起來。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漸漸地,他開始力不從心。儘管如此,熊延弼依然咬緊牙關,奮力抵抗,一路朝南邊且戰且退。由於長時間的激戰以及懸殊的兵力差距,熊延弼不幸身負重傷,已是強弩之末。就在這生死攸關之際,幸好天無絕人之路,他偶然間遇到了路過此地的林寧。林寧眼見熊延弼傷勢嚴重,生命垂危,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方才使得熊延弼得以保住性命。
待熊延弼稍稍恢復一些體力之後,林寧輕聲詢問道:「不知熊伯伯您今後可有什麼打算?」聽到這話,熊延弼沉默不語,許久之後,才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緩緩說道:「唉!當今聖上昏聵無能,聽信讒言,以致奸臣當道,忠臣蒙冤。如今這天下已然大亂,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而我空有一腔報國之志,卻無處施展,又遭奸人陷害至此地步。想來真是心灰意冷啊!從今往後,我已無心再涉足朝堂之事,只願歸隱山林,做個平凡的漁夫或是樵夫,度過這餘下的殘生罷了。」聽完熊延弼這番話語,林寧心中不禁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悲傷之情。想當初,熊延弼可是那位赤膽忠心、一心只為國家和人民謀福祉的大英雄啊!可如今,卻落得這般悽慘悲涼的下場,實在是令人感慨萬千,唏噓不已。
外面的天空突然陰沉昏暗起來,轉瞬間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暴雨傾盆,天地間頓時浩茫一片,晝夜難分。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不見停歇,林寧和月明郡主攜帶的乾糧所剩無幾。沒有食物,再加上周圍環境陰冷潮濕不堪,熊延弼原本就因重傷失血過多而虛弱無比的身體狀況愈發糟糕起來,他的傷勢迅速惡化,開始發起了高燒,意識也逐漸模糊不清,最終整個人都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看到這一幕,林寧心急如焚,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熊延弼,毫不猶豫地運轉起自身功法,將體內那醇厚的真氣源源不斷地輸送進熊延弼的經脈之內。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足足過去了半晌工夫,熊延弼緊閉着的雙眼才終於微微顫動,緩緩地睜了開來。見到熊延弼甦醒過來,林寧一直高懸的心總算是稍稍落回了肚子裡,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濁氣。他轉頭看向熊延弼以及一旁同樣滿臉擔憂之色的月明郡主,開口說道:「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以果腹的東西帶回來給咱們充飢,你們兩個就在這裡安心等待,千萬不要隨意走動,我很快便會返回此處。」
月明郡主聞言,秀眉微蹙,一臉關切地叮囑道:「外面此刻正下着瓢潑大雨,道路定然濕滑難行,你此去可要多加小心啊!」聽到月明郡主這番話語,林寧心頭忽地一顫,只覺得她此時說話的語氣、神態,竟與每一次自己遭遇危險之際,胡雪吟對自己關懷備至所說的那些話語一般無二。一念及此,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湧上心頭,林寧的鼻尖發酸,眼眶瞬間濕潤,險些又要落下淚來。他強忍着內心洶湧澎湃的情緒波動,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深吸一口氣後說道:「多謝郡主掛念,我定會小心行事的。」說完,林寧轉身走到山神廟門口,伸手輕輕推開那扇略顯破舊的廟門,然後義無反顧地一頭扎進了那漫天風雨交織而成的茫茫雨幕之中,身影眨眼間便消失不見了蹤影。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山神廟外的大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大。就在這時,一道耀眼的閃電如同巨龍般撕裂了漆黑的夜空,剎那間,整個夜晚的天空都被映照得亮如白晝。月明郡主心急如焚地站在山神廟門口,一雙美目緊緊盯着遠方,然而,無論她如何張望,始終都沒有看到林寧歸來的身影。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郡主心中的焦慮愈發濃烈。終於,按捺不住內心擔憂的她,毅然決然地推開了那扇略顯破舊的山神廟廟門。剎那間,一股狂風裹挾着豆大的雨點猛地灌入廟內,仿佛要將這座小小的廟宇吞噬一般。毫無防備的月明郡主瞬間就被這突如其來的風雨淋成了落湯雞,但她顧不上這些,匆忙又將廟門緊緊合上。
稍稍定了定神後,月明郡主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把精緻的木梳,輕輕地梳理起自己被雨水打亂的秀髮。隨後,她注意到脖子上那條原本晶瑩剔透的翡翠項鍊此刻已被雨水浸濕,於是連忙摘下它,拿出一塊潔白的手帕,輕柔地擦拭起來。
此時,一直坐在角落裡沉默不語的熊延弼,不經意間將目光投向了月明郡主手中的那串翡翠項鍊。只見那串項鍊在昏黃的油燈下閃爍着瑩瑩綠光,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熊延弼的臉上突然露出了吃驚和疑惑的神情,顯然是被這串罕見的翡翠所震撼。而月明郡主察覺到了熊延弼的目光,只是淡淡地微微一笑,心中暗自思忖:「哼!這老頭兒見到本郡主的稀世珍寶,想必也是大開眼界、大飽眼福了吧……」
與此同時,山神廟外依舊是一片荒涼景象。周圍儘是雜草叢生的荒野和崎嶇不平的山路,再加上這場來勢洶洶的傾盆暴雨,使得這片區域更顯陰森恐怖。林寧獨自一人在雨中艱難地前行着,他瞪大雙眼,仔細搜索着四周,希望能有所收穫。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長時間的苦苦尋覓,林寧終於發現了一隻肥美的野兔。他興奮不已,迅速搭弓射箭,精準地命中目標。然而,儘管已經打到了獵物,可林寧的心卻始終懸着。因為他深知,熊延弼還獨自留在山神廟裡,而且這樣惡劣的天氣實在讓人放心不下。想到這裡,林寧顧不得收拾戰利品,便拎着那隻野兔,急匆匆地朝着山神廟的方向趕去。
林寧心情忐忑地來到山神廟前,雙手微微顫抖着,緩緩推開那扇略顯破舊的廟門。當門扉完全敞開的那一剎那,眼前的景象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狠狠地擊中了他的心。只見熊延弼和月明郡主雙雙倒伏在一片猩紅的血泊之中,觸目驚心。而更令人震驚的是,熊延弼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把鋒利無比的利劍!那劍身沒入胸膛大半,鮮血正源源不斷地從傷口處湧出,染紅了周圍的地面。
林寧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熊延弼身旁。他伸出顫抖的手,輕輕觸摸着熊延弼的臉頰,卻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熊延弼已然停止了呼吸。再定睛一看,插在他胸口的那柄長劍竟是月明郡主的佩劍!「難道……是月明郡主殺了熊延弼嗎?」這個念頭在林寧腦海中一閃而過,令他心如刀絞。他無法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悲痛瞬間淹沒了他的理智。
「熊伯伯,你怎麼了?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呀,我是寧兒啊!」林寧緊緊抱住熊延弼那早已變得冰冷僵硬的身軀,聲嘶力竭地哭喊着。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順着臉頰不停地流淌而下。可無論他如何呼喚、搖晃,熊延弼始終面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毫無反應。林寧悲痛欲絕,心痛得仿佛要窒息一般。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還有月明郡主。於是,他強忍着心中巨大的悲痛,匆匆轉頭看向月明郡主。幸運的是,經過一番仔細觀察,他發現月明郡主尚有微弱的呼吸。林寧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忙伸出右手大拇指,用力按壓住月明郡主的人中穴。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於,在漫長的等待之後,月明郡主悠悠地甦醒了過來。不過看樣子,她也只是因為遭受重擊而暫時昏迷罷了。
林寧瞪大雙眼,滿臉驚愕與惱怒交織在一起,死死地盯着那驚慌失措、花容失色的月明郡主。他根本不給月明郡主開口辯解的機會,只見其右手如疾風般左右揮動,「啪啪啪」幾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聲驟然響起,幾道鮮紅而沉重的掌印瞬間烙印在了月明郡主那張原本粉嫩嬌俏的臉頰之上。月明郡主只覺得自己的整張臉仿佛被烈火灼燒一般,火辣辣的疼痛席捲而來。她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臉龐,淚眼朦朧間,目光掃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熊延弼以及插在他胸口那柄寒光閃閃的佩劍時,心中頓時明悟過來——林寧之所以會如此盛怒,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一幕。
儘管臉上的劇痛讓月明郡主幾近難以忍受,但她還是強忍着淚水,用顫抖的聲音對着林寧喊道:「林寧,事情真的並非像你所想象的那樣!熊老英雄絕非是我殺害的啊!」然而,此時的林寧卻仿若未聞,只是依舊冷冷地凝視着月明郡主,他的眼神之中猶如寒冬臘月里的冰霜,冰冷刺骨且殺意瀰漫。面對這樣充滿殺意的目光,月明郡主不禁渾身一顫,連忙拼命地搖着頭,急切地解釋道:「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於我!熊老英雄武藝超群、威震江湖,以我的功夫又怎能傷得了他分毫呢?」可是,這番話落在已經怒不可遏的林寧耳中,不僅沒有起到絲毫平息怒火的作用,反而令他心中的怒火愈發熊熊燃燒起來。
林寧牙關緊咬,劍眉怒鎖,星目圓睜,對月明郡主吼道:"若是熊伯伯沒有受傷,你自然不是他的對手,現在你趁人之危下此殺手,真是卑鄙無恥極了……"月明郡主嬌美的面龐上掛滿了晶瑩的淚珠,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着,聲音哽咽且帶着無盡的委屈,極力替自己辯解道:「我被人打昏了過去!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我一無所知......」望着眼前月明郡主哭得如同雨中梨花般淒楚動人的模樣,林寧心中不但沒有絲毫的憐憫之情,反而湧起一股難以遏制的厭惡之感。此時此刻,他寧願躺在這滿地血泊之中的人是自己,也絕對不願意看到竟然會是他一直以來都無比敬仰與崇拜的熊延弼!因為無論究竟是誰殘忍地殺害了這位忠肝義膽的英雄豪傑,他林寧都絕不允許此人繼續存活於世!
林寧緩緩轉過頭去,目光再次落在了已經氣絕身亡的熊延弼身上。回想起往昔歲月里,熊延弼為了守護大明遼闊的疆土安全,不辭辛勞,日夜操勞,可謂殫精竭慮;面對朝廷內部錯綜複雜的政治鬥爭以及各方勢力的勾心鬥角,他始終堅守自己的信念,保持着對國家的忠貞不二之心;當生死存亡之際來臨之時,他更是毫不猶豫地選擇捨棄自身利益,毅然決然地挺身而出,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真正做到了視死如歸。如此一位鐵骨錚錚、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好漢子,最終卻淪為了東林黨和閹黨兩派之間相互爭權奪利的無辜犧牲品。這茫茫天地雖大,但卻找不到一處能夠容納下他熊延弼安身立命之所。誰能料到,曾經威震四方的一代名將,到頭來竟是這般淒涼悲慘的結局——客死異鄉,馬革裹屍還。
一想到此處,林寧只覺得胸腔之內仿佛有一團熊熊燃燒的怒火正在肆意蔓延開來。他那雙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瞬間變得通紅似血,噴射出憤怒的火焰;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握成拳頭,由於太過用力,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肉里,鮮血順着指縫緩緩流淌而下,可他卻渾然不覺疼痛。只見他咬着牙關,從牙縫當中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一句話來,對着月明郡主怒聲吼道:「林寧絕不會讓殺害我熊伯伯的兇手活在這個世界上,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月明郡主望着殺氣騰騰的林寧,她心中害怕極了,但她仍然臨危不亂地喊道:"且慢,本郡主不是怕死,但是在本郡主的身世還沒有弄清楚之前,我不能就這樣含冤而死!"月明郡主的話令林寧錯愕不已,但是他隨即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目光如炬地盯着月明郡主,嘲諷般地質問道:「怎麼?郡主莫不是害怕了吧?難不成你這位堂堂大金國三貝勒爺阿敏的掌上明珠、大金國尊貴無比的皇親國戚,此刻也會因為畏懼而編造謊言來掩蓋事實真相嗎?」面對林寧咄咄逼人的質問,月明郡主神色慌張,趕忙開口解釋道:「剛才你外出尋覓食物之際,這裡就只剩本郡主與熊老爺子二人。彼時,外面狂風大作,暴雨傾盆而下,那呼嘯的風聲竟將山神廟的廟門硬生生給吹開了!見此情形,本郡主自然不能坐視不管,於是便起身前去關閉廟門。怎料,那無情的雨水卻趁勢擊打在我身上,甚至還浸濕了我脖子上佩戴着的那條珍貴無比的翡翠項鍊。無奈之下,我只得將其取下,小心翼翼地擦拭乾淨。可誰能想到,就在這時,一旁的熊老英雄看到這條翡翠項鍊後,竟是滿臉驚愕之色!只聽他語氣急促地說道,他曾見過這枚翡翠項鍊。原來,熊老英雄乃是日月幫原幫主袁青天的至交好友,昔日也曾造訪過日月幫。據他所言,當年袁青天和夫人沈晨的愛女滿月之時,他有幸親眼目睹袁青天與沈晨夫婦親手將這枚翡翠項鍊佩戴在了他們寶貝女兒的脖頸之上。」
月明郡主說到這裡,緩緩地抬起手,輕柔地從自己那白皙修長的脖頸上取下了這枚翡翠項鍊。只見那項鍊上鑲嵌着的翡翠,每一顆都是那麼大小均勻、圓潤飽滿,宛如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露珠,散發着令人炫目的亮澤光芒。其顏色更是碧綠得猶如一汪清澈寧靜的湖水,深邃而迷人,顯然是不可多得的極上等的翡翠龍石種。林寧瞪大了眼睛,緊緊盯着這枚項鍊,心中暗自驚嘆不已。這一刻,他竟然聽到月明郡主親口說出自己就是師父的女兒,這讓林寧感到無比震驚和難以置信。他怎麼也無法將眼前這位刁蠻任性的郡主與那個一直在他心頭縈繞的小師妹形象聯繫起來。在他看來,月明郡主之所以這麼說,無非是因為害怕自己會對她不利,所以才編造出這樣一個謊言來保命。林寧的臉色瞬間變得冷峻起來,他冷冷地看着月明郡主,毫不留情地道:「只是一枚項鍊而已,怎麼就能說明你是我的小師妹呢?分明是你怕我殺了你,才費盡心思編出這樣的故事來哄騙我!」
面對林寧的質疑和指責,月明郡主並沒有絲毫退縮之意。她微微仰起頭,目光堅定地直視着林寧的雙眼,語氣誠懇地說道:「我真的沒有騙你,熊老英雄曾經對我說過,我長得特別像我娘沈晨。」月明郡主的這番話如同重錘一般狠狠地敲擊在了林寧的心坎上,令他不由得怦然心動。一瞬間,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不禁回想起幾年前,他與月明郡主一同前往日月幫的那段經歷……林寧清晰記得趙清初見月明郡主之際,臉上瞬間浮現出一抹詫異之色,仿佛見到了極為不可思議之事。待二人一同邁入日月事的議事大廳後,趙清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訝異,壓低聲音湊到楊岩耳畔輕聲言道:「這個小郡主的長相竟與師娘沈晨頗為相似!」趙清說這句話時聲音極小,一般人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麼,林寧內力極高,耳聰目明,聽清了趙清說的話。回想到這裡,林寧的目光隨之落在眼前這位自稱是師父和師娘之女的月明郡主身上。沉思片刻後,林寧忽然開口向月明郡主發問:「郡主既然口稱自己是我師父與師娘的愛女,那麼可否告知在下,我的小師妹叫什麼名字?」只見月明郡主稍稍一怔,旋即連忙應道:「哦,此事倒是多虧了熊老英雄告知於本郡主。據其所言,令師妹的名字叫袁月明!」話音未落,林寧只覺腦海之中猶如驚濤駭浪一般翻湧不止。因為他分明記得,昔日叢戩曾親口告訴過自己,小師妹的確名為袁月明。可是這一秘密除了叢戩之外再無他人知曉。可如今,這月明郡主不僅知曉小師妹的閨名,更為湊巧的是,其自身之名中亦帶有「月明」二字。這般情形究竟是純屬巧合,還是背後隱藏着不為人知的玄機呢?一時之間,林寧心亂如麻,全然無法理清頭緒。但在尚未查清事實真相之前,他深知不可輕舉妄動,以免錯殺無辜。於是,林寧暗自下定決心,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如果眼前之人真的是他的小師妹袁月明,那麼林寧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去取其性命。然而,一想到熊伯伯的血海深仇難道就要這樣輕易罷休嗎?林寧的心頓時陷入一片混亂之中,仿佛被千萬根絲線纏繞糾結着,難以理清頭緒。他努力讓自己稍稍鎮定下來,但腦海中的思緒卻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狂奔不止。各種念頭、回憶和疑慮交織在一起,令他感到無比煩躁與痛苦。過了好一會兒,林寧才勉強穩住心神,再次開口向月明郡主詢問道:「你額娘叫什麼名字?」只見月明郡主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額娘叫文慧!」聽到這個答案,林寧心中對她便是自己小師妹這件事的信任度瞬間提升到了至少百分之五十以上。可與此同時,他實在不願意相信那個殘忍殺害熊延弼的兇手會是眼前這看似柔弱無辜的女子。於是,林寧強壓下心頭的波瀾,儘可能保持冷靜地追問道:「你剛才說有人陷害你並將你打昏,那你可有看清那個人的模樣?」月明郡主輕輕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迷茫之色,緩緩說道:「我當時只感覺到後背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緊接着眼前一黑,之後發生的事情就全然不知曉了。」說完這番話後,她的眼眶微微泛紅,似乎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仍心有餘悸。
林寧聽完後沉默不語,他靜靜地凝視着月明郡主那張嬌美的臉龐,試圖從她的神情中捕捉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或偽裝。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整個空間仿佛都凝固住了一般,氣氛壓抑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終於,在經過漫長而煎熬的半響沉默之後,林寧緩緩開口說道:「我希望你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實可信的。在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我暫且不會殺你。不過當下最為緊要之事,還是應當先將熊伯伯妥善安葬,以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言罷,林寧深深地嘆了口氣,他悲痛欲絕地抱起熊延弼的遺體走出了山神廟。
山神廟外,瓢潑大雨如注,一道道閃電劃破夜空,雷聲震耳欲聾,仿佛上天也在為熊延弼的悲慘命運而哭泣和咆哮。這場傾盆大雨整整持續了一夜,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林寧靜靜地坐在熊延弼冰冷的屍體旁,雨水將他的身體打濕也渾然不知。林寧雙眼布滿血絲,神情憔悴不堪。自從失去了摯愛胡雪吟後,如今又眼睜睜地看着熊延弼慘遭毒手,這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心如刀絞、肝腸寸斷。然而,他強忍着內心巨大的悲痛,徹夜守護着熊延弼,一刻也未曾合眼。
終於,第二日清晨,天空漸漸放晴,雨後的微風輕輕拂過,帶來一絲清新與寧靜。林寧緩緩抱起熊延弼沉重的遺體,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山神廟後的那片空曠之地。他掏出黑金短刀,開始默默地挖掘墓穴。每一刀下去,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他卻毫不在意,一心只想給熊延弼一個安息之所。經過一番努力,墓穴終於挖好了。林寧小心翼翼地將熊延弼的屍體放入其中,然後輕輕地蓋上泥土,讓這位曾經威震天下的兵部尚書能夠入土為安。他凝視着眼前剛剛堆起的墳塋,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憤和哀傷。
「熊伯伯,」林寧暗自咬牙切齒地說道,「寧兒在此對天發誓,定要找出殺害您的真兇!無論付出多大代價,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親手將仇人斬殺,以報此血海深仇!」說罷,他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朝着熊延弼的墓穴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撞擊地面發出的清脆聲響,在這片寂靜的空地上顯得格外響亮。磕完頭後,林寧緩緩站起身來,目光堅定地望向遠方。此刻,他身旁的月明郡主也是一臉肅穆,兩人對視一眼,無需言語便已明白彼此的心意。隨後,他們轉身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前往關外的征程。
自古以來,英雄總是孤獨寂寞的。熊延弼一生才華橫溢,戰功赫赫,其威名更是永載史冊。可如今,這位偉大的人物卻只能長眠於此,與世長辭。但林寧深知,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他堅信自己一定能夠替熊延弼討回公道,讓那些作惡多端之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回顧熊延弼的一生,他本是明末頗具才幹的將領,在遼東局勢危急之時,臨危受命。熊延弼有着卓越的軍事謀略,曾提出「三方布置策」,對穩定遼東局勢有着清晰規劃。然而,他卻身處複雜昏暗的明末官場。黨爭激烈,各方勢力勾心鬥角,互相傾軋。一些官員為了自身利益,不顧國家安危,對熊延弼惡意中傷。薩爾滸之戰後,遼東形勢更加嚴峻,熊延弼雖竭盡全力整頓軍備,卻遭到王化貞掣肘。王化貞盲目自信、輕敵冒進,導致廣寧失守。而熊延弼也因廣寧之敗被追究責任,陷入了無休止的政治漩渦。崇禎帝即位之初,面對遼東的爛攤子,並未真正明辨是非。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繼續在崇禎帝面前進讒言,將罪責一股腦推到熊延弼身上。崇禎帝聽信讒言,未仔細考量熊延弼此前的功績與苦衷,卻要治他的罪。當真是昏君誤國。而熊延弼的死也加速了明朝在遼東防線的崩潰。更是直接加速了明朝的滅亡。熊延弼是明末鬮黨和東林黨鬥爭的犧牲品,但他在國家民族的存亡時刻,不顧自身安危,顧全大局,保家衛國的精神永遠值得後人稱頌。
這正是:
豐骨獨卓樹豐碑,
流芳百世傳千古。
俠骨柔情壯河山,
忠肝義膽照日月!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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