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蔣太太的案子,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
我稍微得到了一點喘息,便發了一個朋友圈感嘆一下。
「半個月沒休息,終於睡了個自然醒。」
沒想到周恆竟第一個回復我:「好生休息。」
太讓我意外,他此時在玩微信!
好微妙的感覺,一個道士拿着手機坐在道觀玩微信,想想這畫面感就很強。
我睡意全無,翻身起來,快速地刷牙洗臉。
去靈崖山的路程開車不過兩個多鐘頭,今天出城的路不賭,所以,我開的很快。
把車子停下山下的停車場,站在山門外,我的心也變得虔誠。
曾幾汪時,我會有這種感覺!
上山的路那麼熟悉,這次竟不覺得漫長,很快到了青雲觀的石階下。
來來往往的香客,從觀中進進出出,今天的青雲觀格外忙碌。
我興奮地三並兩步爬上台階,一波遊客走後,人少了一些。
我再次踏入那裡時,第一眼便看到他,彼時,他正在點着檀香,神龕前的檀香饒過他的袖口,瀰漫在空中,淡淡清香。
我竟發現檀香的味道比杜宇威噴的古龍香水更好聞。
他回眸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後笑了,繼續做手裡的事情。
我們都沒有說話,靜謐的時光在薄薄薰香籠罩流淌着。
我慢慢走上前去,跪在蒲團上,和眉善目的菩薩,讓我心中頓生幾分畏忌。
雖是無神論者,但在這種場合也會不自覺地莊重肅穆,我虔誠地跪拜,每磕一個頭,心中也會盪起微妙的感覺。
這次,我沒有行錯禮,而是專門去網上搜尋了道教的禮儀。
禮拜完後,我從蒲團上起來,他才開口說:「你的禮儀做得挺好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上次鬧了笑話,我都覺得慚愧。」
周恆笑笑,「你悟性不錯。」
得到他這麼高的讚美,我不免尷尬地擠出笑來:「我不想犯同樣的錯誤。」
我從錢夾里掏出了三百塊錢,往功德箱裡放去。
我:「這是還願的。」
我的舉動,讓周恆覺得意外,但他還是說:「好吧,隨你。」
他輕輕地翻開桌子上的名冊,這是功德捐贈的花名冊,冊子在他指尖攤開。
周恆從容淡定地拿起旁邊的毛筆,蘸了蘸墨汁,我正想告訴他我的名字,他卻已經一筆筆地在冊子上寫下我的名字。
他:「我記得你的名字。」
他記得我的名字,是啊,他竟記得我的名字。
太讓我意外!
他的字寫得很好,原本我覺得自己的名字結構寫起來總是不美,但在他的筆下,每一筆都是那麼好看。
當墨汁在冊子上慢慢暈染,仿佛筆尖開出了的一朵朵蓮花。
我的心不由都被一陣漣漪波動。
我把包裡帶來的茶葉遞給他,「謝謝你對我的幫助,蔣太太那邊的定稿已經搞定,很快就能動工了。」
他似乎很驚訝,看着我遞到他面前的茶葉,始終沒有伸手來接。
「道長,我說過的要謝謝你。」
他耐不住我的客氣,還是收下了那罐茶葉。
不是什麼名貴的茶,只不過想着他喜歡喝茶而已。
他:「中午留下來吃飯吧?」
我愕然,但我明白,他是不想欠我人情。我知道他這種人,都是如此不願意占別人便宜,便沒有推辭。
只是這次不同的是,他陪着我一起吃的午飯。
周恆很細心,為了我端來齋飯,仔細地從筷筒中抽出筷子,遞給我:「今天觀中沒有為香客準備齋飯,下了幾日雨,觀中的菜就只有這些了。」
我看了看,是土豆,白菜之類的,比較好保存的食物。
「你們都是如此清苦麼?」
「清苦談不上,只是修行之人,是不會在意那麼多的。」
原來,他告訴我,靈崖山的食物供給都是專人配送,遇上幾日的雨,路況不好,這才如此短缺。
我心中忐忑,「那我留下來多吃了一份,是不是不好?」
他反而安慰我:「沒關係的,多你一個人沒事的。」
不知道怎麼的,這頓全素齋飯,我竟吃出了肉的味道,回味無窮。
周恆吃飯的動作很斯文,一個男人能把吃飯這件事做的如此賞心悅目,他大抵是第一個。
他見我停下筷子,盯着他看,他有些靦腆,問我:「不好吃吧?」
「不是,不是。」我掩飾自己困窘,忙端起碗來,快速地吧啦了幾口。
就這樣,我們兩安靜無聲的吃完了飯。
我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周恆邀約我留下,品品我這新茶。
說來也巧,就在我們剛擺好茶具之時,又下起了雨。
周恆熟練地泡好茶,推到我面前,「今天本該我休息,上午是替了師弟值班,所以,這個時候才能坐在這裡。」
我哦了一聲,端起茶杯,淺酌一口,茶香味不算很濃,但回味有點甘甜的滋味。
「以後,別送我這麼貴重的茶葉。」
我被茶水嗆了一口,其實,這是一個客戶之前答謝我的,並不是我專門買的,平時我很少喝茶。
我嗆得咳嗽不止,他帶着幾分無奈,問:「凌居士總是如此粗心麼?」
他的話簡直讓我無地自容。
第一次見面,我把他錯認為相親對象。
第二次見面我在他面前行錯禮。
第三次吧,我還在人家面前喝水把自己嗆得半死。
其實,他不知道,我沒遇到他之前,我從來都沒這麼囧過。
我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卻在那裡笑。
他笑得很燦爛,像極了一個孩子的笑那麼純真。
也凌是他長久居住在道觀的原因,所以,他的笑容能這麼純淨。
「道長,出家人怎麼能幸災樂禍呢?」
「我現在還算不上出家人。」
我驚呆了,他的意思是.......
「我自小是在道觀長大的,但還未正式出家,師傅說,修行這條路很長,要我慢慢決定。」
我忙問:「那你想繼續做道士?」
他長舒一口氣:「我是這麼想的,可是我家人不願意。」
「你家人不願意,為什麼還送你來道觀?」
他的臉色突然大變,很難看,仿佛我觸碰到他的軟肋一般。
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有些怒意。但只是一霎,便恢復了平靜。
他垂下眼眸,聲音也變得低沉:「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我知道我說錯話了,他和家人關係應該不怎麼好,否則誰會捨得自己的孩子到這裡來過清苦日子。
我見氣氛如此尷尬,便故意岔開話題:「道長,你會畫符嗎?」
他原本捧着的茶杯在空中頓了頓,放到桌上。
「不知道凌居士想求什麼符?」
我撓撓頭髮,「胃疼!貼符行嗎?」
周恆愣了一秒,隨後爽朗地笑了起來。
我捧着臉,着實尷尬。我的確偶爾會胃疼,都是加班時候不按時吃飯給弄出來的,那疼起來是要人命的。
「道長,你不厚道,取笑我。」
「胃疼,得去看醫生,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我不會畫這樣的符。」
氣氛終於被緩和了,我鬆了一口氣。
雨中的靈崖山充滿了靈氣,一層薄霧籠罩在山頂,遠遠看去就像仙境一般縹緲。我轉頭望着遠處,不由感嘆,「其實,你們道士也挺幸福的,每天呼吸着清新空氣,多好啊。」
周恆,「是啊,我也很喜歡這裡。」
雨滴從屋檐中滴落,廊檐角上的風鈴微微顫抖,發出了叮叮噹噹的聲音,清脆悅耳。
我起身站在圍欄邊上,「為什麼我每次來都下雨,看來我跟雨很有緣啊。」
周恆眉目輕抬,口中喃喃:「有緣?」
我啊了一聲,「這是老天爺要留我多呆一會。」
他似乎被我的話所動,臉上的神色怪怪的,下一秒,他又鎮定自若地喝着茶。
我此時才想起,另外一個重要的事,糟糕,我忘記帶傘了。明明已經拿上車的,此時竟然才想起。
我拍拍腦袋,哭喪着臉,對他說:「道長,我忘記還你傘了。」
他卻笑笑:「不礙事的。」
他真的很愛笑,仿佛什麼事在他看來都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他都報以平和的心。
和周恆聊天的時光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已經是下午四點,雨也停了。
我和他告別之時,另外一位道長過來對他說了什麼,他歉意地告訴我:「不能送你出去了,我讓陳師弟送你。」
我忙說:「沒關係,沒關係,我可以自己下去。」
他堅持,「不行,雨天路滑,還是多一個照應。」
我不禁想到他說的,上次摔倒的香客,他的顧慮沒錯,我只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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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姓陳的師弟比他的性格外向多了,一路上,我們邊走邊說着,他不時把我逗得哈哈直笑。
「沒想到你們道士也會這麼有趣?」
小陳道長彎彎的眉眼,他們都好喜歡笑。
他神秘地告訴我:「我告訴你啊,周師兄小的時候更調皮,有一次,他把香油倒進了茶杯里,師傅一口喝下去,簡直氣壞了。」
「是嗎?周道長這麼調皮?」
我簡直不敢相信,儒雅如他,小時候也會這麼頑劣。
小陳道長笑吟吟地繼續說;「其實,周師兄是我們眾師兄弟里悟性最高的一個,師傅也說他必有大的作為。」
「是麼?」我心有一絲失落划過,他說過他還未出家,可明顯他在青雲觀不是一般的俗家弟子能比的。
「是啊。小時候我們幾個調皮的師兄弟在一起還做了好多荒唐的事呢。」
「想不到周恆看起來那麼沉穩,小時候這麼猴。」
「周師兄很受歡迎的,經常有女香客問他要電話和微信的。」
「還能這樣?你們不是道士麼?」
小陳無奈地嘆息:「你這種表情我看過無數次,哎,真沒勁兒。我們道士難道不是人類?」
小陳的話簡直刷新了我的認知,想不到周恆這麼受歡迎。
那他是不是給過其他女香客自己的電話和微信?
我心中一種怪怪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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