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如此,第二天她還是得認命打扮一番出去相親。
伍歡就像一隻翩然而至的蝴蝶,在楚思語的心湖上微喘漣漪,然後揮揮翅膀離開,都不肯回一下頭。
她就看着她屢屢碰壁,屢屢失敗,從一開始信心滿滿驕傲到不行的模樣到後來成天垂頭喪氣,是啊明明是從國外進學回來的西語高材生,找個國內的普通翻譯工作怎麼會「難於上青天」。她甚至只能在家裡為某些小公司的資料文檔做翻譯。
與此同時,他們總是能給她找到無數奇葩。
楚思語卻不敢再拖,因為他們的人品她信不過,他們的耐心顯然也不夠好。
她心疼伍歡,對伍歡為什麼帶着全a+的績點單子去面試也要被質疑無法證明自己專業能力的緣故,她心知肚明。
她恨他們,但是只能頂着伍歡傷心的目光,繼續相親。
恰在此時,有一位需求和她完美重合的男人出現了。
第一次見駱冬陽的時候,這男人穿了件駝色大衣。駱冬陽口口聲稱自己是丁克,楚思語直覺有問題,再三試探,果然他後來憋不住了,才吐露出自己已經出櫃的真相。這世界真是魔幻,「形婚」,對,楚思語想到那對便宜爹媽只要求她結婚,可沒要求她生孩子。
「我們結婚吧,就今天,就現在!」
駱冬陽就像一棵突然出現的救命稻草,她不得不為了伍歡的未來去抓住。
接下來的一切都過得很快,時光如流水,訂婚宴結束後,楚思語如願拿到了一大筆錢,而她把這筆錢都認認真真寫進遺囑——這是她留給伍歡的,誰也不能搶。說到伍歡,她愛的那個伍歡早就離開家了,她走的那天,注視自己的眼神那麼悲戚,就像是無聲的叩問。
事實上,伍歡確實什麼都沒給她留下,她們之間共同享有的恐怕也只有那些美好的回憶了。
人的存在就像大夢一場,世間好物不堅牢,琉璃易碎彩雲散。
楚思語沉溺在莫大的感傷中,都不敢主動打一個電話問問對方「近來可好?」伍歡給她打了電話,她卻躊躇着不肯接,怕她問為什麼,怕再讓她失望。
普通人的故事是不是應該就到此結束,從相濡以沫到相忘於江湖,以前看電視劇、小說的時候,總抱怨男女主怎麼沒長嘴不會開口解釋,才有了那麼多離奇曲折的誤會。等到了自己身上,楚思語才知道什麼叫心防高築,有口難開。
她總不能對自己依舊深愛着的前女友說:「我明天結婚了,你坐主桌嗎?」
變故陡生,結婚之前,駱冬陽家臨時提議要做個婚前檢查。
這一查不得了,楚思語得了胃癌。
還是沒得治的晚期,態勢惡化嚴重,可以說刻不容緩,因此,她這一紙婚約自然不了了之,好在錢已經到手了,伍歡也成功入職了某知名編輯社。
楚思語竟然鬆了一大口氣。
她看着駱冬陽把一隻紅蘋果,削得東缺一塊,西少一片,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想起伍歡也是這樣,吃什麼水果都要她剝,因為自己剝不好,刀也不會用。
駱冬陽是個好人,如果一開始他沒打算騙婚的話就更好了。
出於人道主義精神,他還是通知了那位自己前未婚妻念念不忘的前女友「伍歡」。
等伍歡見到楚思語的時候,什麼都知道了,可一切又都晚了。她討厭她老是把自己當小孩,明明她們一樣大,可自己又好像從來沒真正長大過。她喜歡楚思語,那麼喜歡,楚思語只覺得那是「依賴」不算愛。
「你怎麼又哭了?」放下果籃,伍歡趴在楚思語懷裡,一個勁哭,好像要流干三個月沒見的眼淚。
「好啦好啦,我還沒死呢,這不醫生說還有半年呢?」她摸她的頭,毛茸茸像一頭初生牛犢,真好。
「我爹媽總算有點良心,這不,我得癌症了,他們不敢逼着我結婚還幫我交了住院費,畢竟我沒醫保,醫療好貴的。」
「你不准再說,楚思語,我能養你!」
即使因為伍歡的精心陪伴、日夜照料,楚思語的心情緩和,每天都很愉悅,也積極配合治療,但病痛的折磨並沒有減弱絲毫。
死神的鐮刀果然無情——一年之後,那天到來的時候,伍歡緊緊握住了楚思語的手。
以前她也不在乎生死,自己不夠偉大,不能為社會創造出什麼特殊價值。她遇到同樣沒有家的伍歡,就下定決心要好好照顧對方,後來愛上這個倔強的小孩,「小孩」明明是愛稱,可惜她一點不懂。
她想守護伍歡脆弱的天真和理想,正如同楚思語自己內心一直隱藏着「被守護」的渴望。
伍歡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回饋這份真誠的愛。她學按摩、學烹飪、學心理,學了那麼多和自己興趣愛好無關的東西,只想學以致用來幫助楚思語,自己親愛的愛人。
楚思語走了之後,伍歡就把一頭短髮染成了銀白,用來祭奠青春已晚、故人已逝。
夕陽幾乎有夢的色彩,可惜好景不長。
她走在街上什麼也聽不見,駱冬陽說了什麼,伍歡聽不清,她只看見他笑了。大家,每個人都在笑,對於楚思語來說,時至今日,死已成了一種解脫。
伍歡一個人百感交集,明明還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感悟了生離死別的真諦。
她不想看心理醫生只想找周易先生,她想怪天怪地,怪門怪窗怪風水,就是不想怪自己。醫院的牆壁比起教堂和寺廟聆聽了更多虔誠的祈禱,有些人活着為了吃喝玩樂,有些人吃喝玩樂並活着,而伍歡還勉強活着全因為楚思語的那張藏寶圖。
即使她走了,也記得伍歡怕寂寞,怕她殉情、怕她想不開,以防萬一,留下了這張全球範圍內橫跨n國的藏寶圖,為伍歡特別定製了一場專屬的生命之旅。
那封被駱冬陽代為保管,今天才交到自己手上短短的信箋,伍歡淚眼朦朧翻來覆去看了半宿。
她知道她很愛她,只是不知到何種地步,在最後的時刻,她應該相信了自己的愛不是依賴吧?
「 致楚思語親愛的伍歡:
見字如晤。等你找到生命的真正答案,我也可以安然入眠。
愛你的楚思語 」
光沒有形狀,萬物如是,對伍歡來講,楚思語就是這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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