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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何瑞回到家中連鞋子都沒脫就撲在床上，把腦袋埋進被子裡，等紛亂的情緒穩定下來，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是媽媽回來了，他很想直接衝到媽媽面前去質問他為什麼要私自篡改他的志願。
明明知道他不擅長理科。
明明知道他那麼熱愛文學。
他想起爸媽還沒離婚前包容而溫和的媽媽，雖然那時母親疑神疑鬼的性子就初露端倪，比如何瑞身上多了一處傷口就懷疑有同學想害她的孩子但是遠沒有現在這麼極端。自從爸爸出軌被媽媽發現，兩人歇斯底里地吵了四年後，爸爸選擇淨身出戶，媽媽帶着孩子和剩下的錢來到了B市生活。何瑞看着媽媽憔悴不堪的臉，把朋友和舊地的不舍通通咽進肚子裡。可是何瑞的懂事並沒有換來媽媽的理解，她開始病態地控制何瑞的生活，強制何瑞達到某種要求，那些無理的要求在剛提出來時何瑞還會反抗，「我根本就做不到，媽媽你也做不到不是嗎，不要把你的期望強加在我身上。」這句話的後果是媽媽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之後何瑞便不再反抗，反抗有什麼用呢，況且媽媽確實也很不容易，一個人拉扯自己這麼多年，在單位里還要忍受同事和領導的白眼，就因為她無權無勢，他有的時候會想媽媽是不是在外面無法打壓別人所以只能回家打壓自己的孩子。他隱隱覺得他的不反抗給未來埋下了什麼不幸的因果，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無力改變媽媽決定的事。
可是選科真的太重要了，何瑞之前就是擔心媽媽改志願，一直沒和媽媽說這件事，家長群里也沒發相關事宜，205班的班主任非常開明，是個話癆的小老頭，教語文，他就是擔心家長瞎操心亂了孩子自己心裡的方向，特地沒通知家長最後一次選科的事，之前預選科過，他希望孩子和父母商量之後能得到一個雙方妥協且滿意的結果，但是最後一次選科應該由孩子自己決定。
媽媽是怎麼知道選科的事還成功篡改他的志願的呢。
吃晚飯時他忍不住問出了口
「媽媽，我不想學理科........我........」話還沒說完，媽媽疲憊的臉上故作的溫和就已經消失殆盡，她用冷肅的目光看着她唯一的兒子。
「你以為寫點文章能賺幾個錢，你所謂的夢想能供得起你以後吃飯嗎，選理科是為你好，媽媽難道會害你嗎。我辛苦至今不就是想給你謀個好出路。」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媽媽再次打斷何瑞說話。「來吃飯。」媽媽夾了香菇牛肉丸到何瑞碗裡。「你二姑特意為你做了送過來的，以後一定要記得報答她。快趁熱吃吧啊。」三言兩語把何瑞接下來想說的話堵了回去。
何瑞想說他初中寫的文章悄悄投稿到本市有名的期刊那裡賺了不菲的稿費，還得到大家的稱讚，他高中寫的文章得了全國一等獎，所有教過他的語文老師都說他寫文章都很有靈氣.......他最想說的是如果一個人以他最不喜歡也最不擅長的東西作為他終生的職業，他難道不會被逼瘋嗎？
媽媽的話語織成細密的網攏在何瑞的臉上，悶得他有點喘不過氣。
「媽媽，只有一次也好，你能給我一次自由選擇的機會嗎？」說完這句話不等回應，何瑞匆匆扒了兩口飯就回寢，輕輕地帶上門。
何瑞靠着門板慢慢滑坐到地上，冰得他一個激靈，讓他憋屈的有點窒息的腦子清醒了一點。他在門口聽着外面的動靜。只聽見幾聲碗筷碰撞的聲音之後安靜了很久，然後從稍遠處傳來水聲。
媽媽似乎也沒啥胃口吃飯，何瑞傷心地想，今天桌上的菜都是他非常喜歡吃的，可惜母子二人說的話都讓對方倒盡胃口。緊接着廚房傳來的水聲里夾雜着些許雜音，像是有人在碎碎念。可能媽媽又在罵何瑞一天淨講些胡話了。
何瑞整理整理書包，開始趴在書桌上寫作業，一口氣寫到快十點，何瑞起來活動一下肩頸，拉拉筋，從旁邊的書櫃裡抽出之前沒看完的書，毛姆的面紗，繼續讀，漸漸入了神，房間被打開也沒注意，直到媽媽將裝着四瓣橙子的碟子放在書桌上，發出一點摩擦磕碰聲，何瑞回過神。
「謝謝。」
「快吃吧一會兒我去把垃圾倒了。」
「嗯。」
然後是一片讓人尷尬的寂靜，何瑞是不知道說什麼，不知道媽媽怎麼想。媽媽先開口打破沉默。
「小瑞，我也想尊重你的選擇，可是你要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是沒什麼試錯空間的，我們既沒錢也沒背景，我們只能選擇那個最正確的路。更何況......你身體有異，是個雙性......媽媽還是希望你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去文科班整天和女生待在一起像什麼樣子。」說着說着何母啜泣起來。
「嗯.......媽媽我知道了，我會按照你說的去學理科的，別哭了。」何瑞嘆了口氣，生硬地安慰道。
好像他的存在就是不怎麼順着世道的，何瑞覺得他腦中對未來本就不怎麼清晰的構想更加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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