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她,讓她想起了那個遙遠的夜晚,她第一次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那晚,他也是這樣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然後帶著自己去了心中幻想出的美麗世界。今天,他又是這樣一步步地靠近自己,這次,他會帶自己去哪裏,是天堂,還是地獄?
他伸開手臂,輕輕一拉,她順著他強勁的力道落到他懷裏,他沒有出聲,就這樣摟著她,任時光遊移,任心情轉換。良久,他才輕輕開口,「墨蘇,陪我出去走走。」
踏月散步,不是第一次,卻與以往的心境大不相同。她偷偷看了看表,淩晨三點鍾,此時街上連半個人影都看不見,隻能聽見微風拂過的聲音,隻能看見彼此並行的倒影。他牽著她的手,慢慢地走著,沒有目的地,沒有話語,隻是緩步於街道,穿過小巷,路過湖麵,看月明星稀,聽鳥雀啼鳴。
走了半晌,他終於選好了一個地方,坐下來。這是一片花林,玉蘭開得正盛,白得剔透耀眼,在月光下靜靜散出清香。她慢慢撫上這花,心中歡喜它們的純淨美好。上官少弈笑了笑,道:「這些花和墨蘇一樣,清雅素淨。」她麵上一紅,嗔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他靜靜開口,低聲訴說,「這幾天在戰場上,我就快以為自己回不來了。」程墨蘇一怔,水色的眸子擔憂地看著他,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可是一想到墨蘇,我就堅持住了。戰爭不是兒戲,部署,用兵,戰術,一切都很重要,這些東西憑借天賦抑或經驗的累積便能鑄成,但是有一個東西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輕易練成。」
「是什麽東西?」程墨蘇好奇道。
上官少弈微微一笑,捉住她的纖纖玉手,扣在自己的心口上,「是一顆堅硬的內心。」
「有些人心殘忍,有些人心血腥,有些人心豁達,可我的心卻是堅硬的。」他揚了揚眉毛,唇角帶笑,「我擁有過,失去過,又得到過,這些事情給了我一個堅硬的外殼,可是裏麵最核心的東西,你知道是什麽嗎?」
他轉過臉,看著程墨蘇,月光照映在她的麵上,輕輕柔柔的給她白皙的皮膚點綴了一層光亮。她水色的眸子疑惑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答案。他輕輕攬住她,附在她的耳邊,道:「是你。」
「我?」程墨蘇有些不可思議。
「對。」上官少弈點頭道,「我避難到你家時是我最落魄的時候,表麵看著冷漠傲然,實際內心卻充斥了陰狠和惶恐,若不是你一再地接近,我恐怕就要不相信世界上任何人了。我回北方奪權時,你一直在我身邊,還記得那天你被張斥啟挾持,突然你扣動扳機,幸好槍裏的子彈用完了,不然我都沒法想象失去了你的我又會變成什麽樣子。墨蘇,這些似水的柔情才能讓我有一個堅硬的外殼,讓我知道這世界就算凶惡黑暗,也仍有最美好的感情。」
她的手慢慢垂落下來,玉蘭花襯得她肌膚如雪,水眸如墨。默了半晌,她輕聲開口,「我沒有那麽重要。」
他扳正她的身體,黑如點漆的眸子裏滿是慍怒,「重不重要是由我說的算的,不由你。」
「可是我現在隻能給你拖後腿。」她有些自暴自棄地道。
「有你在我才覺得安心。」
「如果沒有我,你也會接著打仗,不會放下你的步伐。」她賭氣似的說著,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他笑了笑,她倒真是個小孩子脾氣,「你說的沒錯,但沒有你我說不定會變成和林鴻堯一樣殘忍暴虐的人。」
「你才不會。」她看著他的眸子,有些不安,咬了咬唇,問道,「你會嗎?」
「會啊。」他揚了揚眉毛,半開玩笑的語氣道,「所以你不想讓生靈塗炭就乖乖待在我身邊,知道嗎?」
程墨蘇乖乖地點了點頭,這才發現自己就這麽被他繞了進去,做出了和她決定相反的承諾,有些懊惱地嘟了嘟嘴,嗔道:「你這人平常不說話,一說話就這麽厲害,好不容易下決心做的決定都被你給更改了。」
「為了把你留在身邊,什麽方法我都願意嚐試。」他輕輕一笑,摟著她的手臂又緊了幾分,月光下叱吒戰場的眸透出溫柔的光。
她咬了咬唇,心下有些不安,把小巧的腦袋從他懷裏鑽出來,道:「可是上官小姐她……」
「姐姐那裏有我在,你毋須擔心。」
「可是我沒辦法幫助你,如果哪一天你厭煩了我……」
「如果成功要借著你的幫助,我也未免太沒用了些。」他笑了笑,認真又溫柔,「你什麽都不用幹,就在家裏好好待著,每天都快快樂樂的,把身體養好,不要想那麽多煩心事,我就會很開心了,知道嗎?」
她閉了閉眼睛,心中暗暗祈禱著,希望上帝容許她的任性。
她又埋進他的懷裏,聲音細若蚊吟,「知道了。」他撫住她的腦袋,將她抱得緊緊的,怕她又離開他的身邊。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心口被滾燙的液體浸濕,他知道她又哭了,雖然心疼她的眼淚,可他知道這是高興和幸福的淚水。
他握住她細若無骨的小手,被什麽東西硌了一下,低頭看見是當時他買給她的戒指,月光下散發著淡淡的光澤。她見他的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笑道:「本來都準備走了,戒指也準備還給你,可是……還是不捨得……」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怕忘了我們的事情,我看書上說人的回憶非常短暫,隔得久遠的事情想起來就如同前塵舊夢一般,我不想……」
「我們不會是前塵舊夢。」他打斷她,消去她心中的不安,「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你放心。」她抬起眸子,裏麵是一片朦朧的水氣,月光鋪灑在她的眸中,沾染上淡淡的光暈。
他的眼中滿是溫存,笑著說道:「那個婚書寫得倉促,本來我想寫曾經看過的一句古詩,可是其他人說太肉麻了,讓別人看到了不好。」
她倒是來了興致,追問道:「是什麽呀?」
他定定地看著她,柔聲而言,「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怔了怔,一瞬之間有些哽咽,白皙的臉頰漾起兩個淺淺的梨渦,「我也有一句。」
「嗯?」揚了揚眉,等著下文。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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