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春風格外和煦,可是心中卻有些氣悶。
程墨蘇水色的眸子看著從台階上走下來的徐華,四目交接,她微微露出禮貌的笑意,頷首道:「徐叔叔。」
「程小姐,才回來吧?」徐華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打量著程墨蘇,有段時日未見,她清麗麵上的稚氣已經脫去,現在一顰一笑間有著專屬於少女的光韻。
「嗯,剛回來兩天。」 程墨蘇靜靜地看著他,「徐先生剛才和我爸爸談論些什麽呢?可是與我有關?」
徐華頓時失笑,「小姐為何會這樣想?」
「爸爸不會在家裏談工作上的事情,徐叔叔能來我家必然談論的是工作以外的事情,想想自然是生活方麵的了,最近讓我爸爸記掛的隻有我的事情。」她緩緩說道,眉心卻是一片澈然,「你和爸爸說了什麽?」
徐華推了推金絲邊的眼鏡框,露齒而笑,「小姐既然從心裏已經認定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又何必問我呢,直接上去問行長不就行了嗎?」
「我會去問的,隻是不希望不相幹的人過問我的家事。」 程墨蘇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模樣,隻是水色的眸中起了波紋,她也不顧徐華是怎樣離去,轉身便進了書房。
書房裏一片繚繞的煙霧,她蹙了蹙秀美的眉毛,伸手奪過父親手中的煙鬥,道:「爸爸,給你說了好多次抽煙對身體不好,你還抽。」 程義轉臉看著她的女兒,程墨蘇因為慍怒而讓臉頰帶了一片緋色,如黃昏的霞雲。
他歎了口氣,徐華說得對,他不能把這麽大的賭注下在上官少弈身上。
他頓了頓,卻讓程墨蘇的心懸得高高的,因為他的一句話便能讓她墜入地獄。
他終是開口說道:「我仔細想過了,蘇兒,你不能嫁給上官臨。」
她怔了怔,水色的眸子瞪得大大的,長長的睫毛焦急地扇動著,「為什麽,爸爸你不是昨天說一切都交給我考慮嗎,我考慮得很清楚了,我喜歡少弈,我想和他在一起。」她咬了咬嘴唇,「徐叔叔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麽,讓你的態度做出了這麽大的轉變?不管他說什麽那都是讒言佞語,爸爸你不要信。」
「住口!」程義嚴厲道,「徐華是你的長輩,是爸爸一手提拔起來的左右手,你怎麽能這麽說他?」
「那好。」程墨蘇找了一個凳子坐下,穩定了情緒,水眸直直印在父親身上,「爸爸你說說,他和你說了什麽,讓你態度有了這麽大的一個轉變?」
程義吸了一口煙,沒有說任何一句話,隻是感受著女兒炙熱的眸光,讓他的心產生了陣陣的酸痛。他放下煙鬥,煙鬥觸及桌子發出嘭嘭的聲響,在安靜的氣氛中竟是駭人聽聞一般。他捏了捏眉心,將徐華的考量一字不漏的轉述給程墨蘇。
程墨蘇默了半晌,心中蘊著密密麻麻的殤,一時間也沒了話。這些東西她未曾想到,雖然不想承認,可她也不能否認這些話的正確性。
可是……少弈……
如果人連感情都可以計算,和動物又有什麽分別?路是要自己去走的,這一路上的風景是好是壞,是喜是悲,是要她自己去感受而不是別人替她去感受。她閉緊眸子,再睜開,唇邊是一抹倔強,「爸爸,如果我說,我非要嫁給少弈呢?」
他一窒,他的女兒他知道,平時一副柔弱溫婉的樣子,一到關鍵的時候卻容不得別人替她做半分決定。他轉過頭,不去看她與她的母親如出一轍的眼神,緩緩道:「對不起,蘇兒,這由不得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爸爸,現在不是前朝了,現在是民國!」她急道。
「是!你是民國人,可我不是!」他吼道,卻是她印象中父親第一次和她大聲說話。
他的手抓在紅木躺椅的扶手上,指節因為激動的情緒而白了一層又一層,他看了看程墨蘇傷心欲絕的模樣,放緩了語氣,「爸爸小時候還留著辮子,在學堂念書,期望著哪一天能參加科舉考試,出人頭地。可是突然有一天,爸爸出國了,見了外麵的世界,在那裏的留學生全是剪辮易服的先進青年。我自然也剪了辮子,卻有些莫名其妙,不明所以。辮子雖剪,但這思想卻沒有絲毫變化,腦子裏仍然是仁義禮教。我知道這些東西被你們年輕人視為糟粕,可它卻早就在我血液裏紮了根,就像刺一樣,拔不出來。」
「所以你考慮來考慮去,終究還是舊式家長,把我當做你的專屬品,做出的決定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她淚如雨下,秀美的眉心蹙成一團,長長的睫毛忽扇出一團陰影。
「蘇兒,爸爸不是這個意思。」程義最見不得女兒哭,他忙拿出手帕,可是卻在要觸碰到她的臉時被她躲了開來。
他怔了怔,歎氣道,「爸爸是過來人,還會害你嗎?現在若是太平盛世,別說是上官臨,就算你要嫁給街邊一個要飯的,爸爸也願意。可是現在是什麽,今天上官臨還坐擁著東北,明天說不定就垮台了,他的爸爸不就是最好的一個例子嗎?上官大帥當時是多麽威風,卻還不是因為一時信錯了人,既丟了權又丟了命。真到了那種時候,你要怎麽辦,爸爸捨不得你跟著他一起受苦。」
「如果那是我必須承受的苦,我願意!」她柔軟的眸光中閃耀著一種叫做堅定的東西。程義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秒針分針一遍遍走過,兩個人誰都不肯退步,就這樣安靜卻倔強地對視著,都在等待著對方認輸。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程義終於扭開了頭,卻沒有如程墨蘇所期望的那般妥協,他背對著她,背影不似從前那般高大,卻帶著曆經滄桑後的沉澱。
他不再看她,狠下心道:「蘇兒,爸爸其他的東西都可以依著你,但是這次不行,從今天開始,你就不要出家門了,我會找人看著你,直到上官臨回去為止。」
「爸爸!」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伸手揉了揉紅紅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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