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起,柳帶煙夜夜都會做同樣的夢。夢裡的異境似乎是在一個池子裡,周遭都是水,水面上似有火光,隱約還有怪聲,如泣如訴。頭幾日,水裡什麼都沒有,她只是在水裡飄着。慢慢的,她看見水裡無端生出一縷黑霧。每一夜,那縷黑霧都會比前一夜更濃厚,形態也從最初的絲縷變成了團狀。不知從何時起,黑霧似在凝結,而且逐漸長成一個嬰孩的模樣。柳帶煙直覺這就是自己的孩子,很想伸手去觸摸,卻怎麼也游不動,只能在水中規律地繞着那嬰孩一圈一圈轉着。
夢境再沒有出現什麼新的變化,可昨夜,柳帶煙突然在夢裡聽到一個聲音,非常熟悉又讓她痛恨的聲音——【妹妹~妹妹~】。柳帶煙瞬間驚醒,冷汗直流,自然也就沒發現,一直沒有動靜的嬰孩在夢境的最後一刻,突然睜開了雙眼。
柳帶煙(驚恐哆嗦):「柳帶雨...柳帶雨...柳帶雨...」
這一天,註定不會安穩。卯時正刻未到,羊水已破,城主府大清早的就忙碌了起來。遞信的遞信,接生的接生,巡防的巡防。城主可早就下過令,接生務必順利,否則全部提頭來見。
下人來報的時候,江獨明剛犯過一場病,神思倦怠。這回的痛感是最重的一回,他一度以為自己的胸廓都要塌了,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了,吐了一地的血。
江管事:「城主,夫人要生了。」
江獨明(咳嗽氣短):「知道了,穩婆來了嗎?」
江管事:「已經到了,丫鬟婆子們都在伺候,城主不必擔心。」
江獨明(咳嗽氣短):「喪儀準備得如何?」
江管事:「一應物品都備好了,都是照着最高儀制來的。」
江獨明(咳嗽氣短):「好,等孩子落地,夫人難產血崩、母子俱損的消息就放出去。」
江管事:「屬下明白。」
當夜,赤紅色的霹靂迎來了生機,卻也帶來了噩夢。這邊柳帶煙承受着產子之痛,隔壁廂房的江獨明又再次遭遇胸痛突襲。柳帶煙的每一聲痛苦呻吟,都像正中心臟的一記重錘。若不是看不見,江獨明定會覺得自己的心出現了裂痕,裡頭的生機正一點點消失。
江獨明(咬牙切齒):「江隨風...柳帶雨...一切都會結束的!」
一天一夜過去,孩子生了,柳帶煙死了。江獨明被管事攙扶進正屋的時候,丫鬟們都在瑟瑟發抖,穩婆若不是手裡還抱着孩子,也早就癱軟在地了。夫人死了,她們還能有活路嗎?
江管事:「都先下去。」
穩婆/丫鬟(害怕):「是。」
江獨明(撐住氣):「孩子。」
穩婆(趕緊遞上孩子):「恭...恭喜城主,喜得..喜得千金。」
江獨明(接過孩子):「你也下去。」
江管事:「城主您...」
江獨明:「無妨,這件事必得我來了結。」
江管事:「是。」(退)
襁褓里的孩子眼睛還沒睜開,粉嫩的圓臉蛋兒肉嘟嘟的,小嘴還不停抿着,江獨明心頭一緊,看上去甚為不舍。可人吶,若事關自己的命數,再割捨不下的東西也是能舍的。不舍,哪來的得。
江獨明的手緩緩覆上孩子還未明顯的脖頸,肉肉軟軟的,嬌嫩得如同剛抽出的芽葉。牙一咬,心一狠,就在他要發力的那一刻,本來安安分分的孩子突然睜開了眼,張嘴露出兩顆尖牙,直直穿進江獨明的虎口,發瘋似的吸食起新鮮的血液。江獨明瞬間吃痛,顧不上驚嚇,本能地想要甩掉這個吃血的怪物,可下一刻,襁褓里的孩子卻成了一條五六尺長的玄蛇,死死纏住江獨明的手臂,還加快了吸食速度。江獨明根本無力掙脫,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乾癟下去,直至剩下最後一口氣,他已發不出任何聲音。
喝飽了的玄蛇也不留戀,鬆開口就化成一團黑霧,如數從柳帶煙的嘴裡鑽了進去。詭異的事情出現了,早就死透了的柳帶煙,身上的關節從下到上活動起來,氣色也快速變得飽滿紅潤。到她坐起的那一刻,除卻身子還是陷入死寂般的冰涼,整個人都與常人無異。她活了!
在和那雙陰狠眸子對視的一剎那,江獨明就認出活過來的究竟是誰。
柳帶雨(冷漠憎恨):「江獨明,你可曾想過有今日的下場?她已經付出了她的代價,現在,輪到你了。你不會死的,我不殺你,你會好好活着,贖你的罪!」
柳帶雨往江獨明心臟的位置打出一道黑霧,乾癟的身子恢復了原貌,甚至青春更甚,俊俏非凡。遊走在脈絡里的黑霧會一直吊着江獨明的命,時時刻刻帶來鑽心蝕骨之痛,只要柳帶雨還活着,黑霧便不會消失,江獨明也會活着。
當天的城主府安靜得可怕,外頭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冥水城百姓只聽說,城主早就病重,連帶着血脈不好,累及孩子一出生便去了。如此,城主病症加重,只得安居靜養,冥水城裡外事務皆由夫人做主。消息一出,蟄伏了幾年的各方勢力紛紛出動,都想從冥水城啃下一塊肉來,可不是出師不利,便是中道遇襲,死傷無數。幾回下來,竟再無動靜了。
冥水城內外無憂,百姓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安穩,只有沙土掩埋下的柳家柴房廢墟、城外林子裡新修的孤墳,還有柳家祠堂里供奉的靈位在提醒着柳帶雨,這場復仇大戲還沒有全然落幕。
(城裡的一處酒家大堂,熱鬧嘈雜)
路人甲:「誒,聽說了嗎?秦香館又開業啦!」
路人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咱們原先不都玩兒過嘛。」
路人甲(壞笑):「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秦香館剛掛牌了一個新人兒,叫什麼睡美人,聽說好玩兒得緊吶!」
路人乙:「睡美人?(色迷迷)是什麼樣的姑娘啊?」
路人甲(壓低了聲音):「不是姑娘。」
路人乙(驚訝):「不是姑娘!?那是...」
路人甲:「是個小倌兒!聽說身子比姑娘還軟,吃得消各種花樣,肉實的後臀滑溜極了,搓揉起來那叫一個...(爽翻的神態)嘖嘖嘖...而且啊...」
路人乙(興奮):「怎樣怎樣?」
路人甲:「而且啊,身熱情動時,肌膚之上浮現片片粉嫩之色,嬌艷得很,比姑娘還饞人吶!」
路人乙:「當真?」
路人甲:「比真金還真,傳得有鼻子有眼兒的。」
路人乙:「睡美人,還是個小倌兒,這得長得多俊俏啊!」
路人甲:「模樣不知,說是臉上纏着柔紗。」
路人乙:「嗐,大抵是做這個行當羞於見人吧,不過呀,玩兒起來別有滋味啊!哈哈哈!」
路人甲:「可不是嘛,我都想去試試了!」
路人乙:「咱哥倆兒今夜走起唄?」
路人甲:「走不了,一夜百金吶!我可沒這麼多銀子。」
路人乙:「這麼貴!?可惜,可惜啊!不過,這倒是讓我更想嘗嘗那小倌兒了!(淫笑)」
【酒家唱曲兒聲】
不見江頭三四日,橋邊楊柳老金絲。
岸南岸北往來渡,帶雨帶煙深淺枝。
【鏡頭切到二樓靠岸廂房,品茶賞景的柳帶雨側臉,意味深長的笑,不知看向何處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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