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冥水城百姓茶餘飯後最熱鬧的談資,便是秦香館的命案。
三日前一大早,秦香館的鴇母秦媽媽死在了臥房裡,一張臉被劃花了不說,血都流幹了,身上到處是被啃咬的痕跡,傷口還泛着絲絲縷縷的黑氣。蹊蹺的是,城主府派了人去查,卻連半點作案痕跡都沒發現。城裡都在傳,秦香館的鴇母不知做了什麼虧心事,被人報復,死相奇慘。
現下最頭疼的有兩個人,一個是江獨明,一個是柳帶雨。江獨明頭疼的是,前有黑雲莊的爆炸事件尚未有頭緒,如今又多了一樁無痕命案,簡直是明着打他的臉,罵他無能。而柳帶雨呢?秦媽媽的離奇死亡讓秦香館的生意整個陷入停滯,姑娘們生怕下一個遭殃的會是自己,躲着不願再做生意。柳帶雨不知究竟是誰在背地裡搞的手腳,自己又不能明面上坐鎮秦香館,只好先讓木兮頂了秦媽媽的位置,發出消息,讓各處暗樁儘快調查。
可是,老天爺似乎並不打算讓這對夫妻好過。每隔七日,冥水城便會新起一樁命案,死相跟秦媽媽如出一轍。在一連死了五六個人後,輿論的風向就變了,開始瘋傳城裡藏着一個吃人血的妖怪,每七日就得吃一個人。好端端的一座城頓時蕭條起來,街上的人一日比一日少,大伙兒都不敢隨意出門了。
作為城主,冥水城出了這樣的大事兒,他自然無法安坐,親自率領府兵四處奔走,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連日的勞累讓他無暇顧及旁的,也就沒有注意到柳帶雨的異樣。
別人只猜那些慘死之人是命不好,所以才被妖怪吃幹了血,可柳帶雨卻清楚,被殺的人幾乎有半數是一直替秦香館賣命收集消息的人。兇手顯然很清楚自己和秦香館之間的關係。會是誰呢?
柳帶雨思前想後,她手裡唯一斷掉的消息,就是之前派去黑雲莊的人。那人遲遲未傳來消息,怕是已經暴露了。倘若如此,那最可疑的人就是江獨明。可是,江獨明被命案弄得焦頭爛額的,這般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況且,柳帶雨很清楚,江獨明萬分看重身份和名聲,無端謀害性命的事情犯不着去做。可若萬一呢?萬一跟黑雲莊藏着的那件秘辛有關呢?雖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但人心總歸隔着一層肚皮。
【入夜書房,窗外風吹葉動,一時安靜】
江獨明:(坐着閉目養神)
江管事:「城主。」
江獨明:「嗯?」
江管事:「夫人和秦香館的事兒,有眉目了。」
江獨明(睜眼):「講。」
江管事:「秦香館明面上是鴇母秦媽媽當家,可背後是夫人主事。這兩年,秦香館裡里外外的人一直在給夫人收集消息。」
江獨明:「什麼消息?」
江管事:「宅府密事、商貿底價、私人仇怨、幫派往來...幾乎什麼消息都有。秦香館收集來這些消息,會由秦媽媽牽頭賣給需要的人。」
江獨明:「這麼說,只為謀利?」
江管事:「目前看來是如此。只是屬下有一處不明,柳家家大業大,夫人為何...」
江獨明:(沉默)
江管事:「還有,江一昨日偷偷潛入秦香館,又查了一遍,在秦媽媽臥房裡搜出了一份名錄。(雙手遞過)這份名錄上不光有近日被害的人,還有很多是孽海情天的客人。」
江獨明:「可能確認?」
江管事:「已跟莊頭對過。」
江獨明(沉默片刻):「按你的意思,人都是夫人殺的?」
江管事:「屬下不敢。」
江獨明:「派人去盯着名錄里餘下的人,有什麼風吹草動都來報與我。還有,睡美人的下落有消息了嗎?
江管事(心虛):「額...」
江獨明:「爆炸一事可有進展?」
江管事:「這...」
江獨明:「得了得了,接着查。(煩躁擺手)下去吧下去吧!」
黑雲莊的爆炸,孽海情天的歇業,離奇慘死的命案,自家夫人的可疑,這些事情一樁接着一樁,好似有什麼人在盯着江獨明,壓根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還有那人,他真的死在蠆盆里了嗎?若他沒死......一想到有這個可能,江獨明就覺得背後一涼,兒時那股被忽視的不甘與憤恨又重新席捲心頭。這城主之位,乃至日後的至尊之位,只能是他的。
江獨明(恨):「江、隨、風!」
亥時將近,柳帶雨回到正屋準備洗漱,連日來緊繃着的意識讓她憔悴了不少。當她打開首飾盒時,發現裡面有一張紙條,隱約還能看見另一面的字跡。片刻猶疑後,她拿過紙條翻過來一看,嚇得瞪大了眼睛,一時沒有反應。紙條上寫着半句詩——【帶雨帶煙深淺枝】。
柳帶雨心驚於有人知道她的秘辛,十分慌張。她根本不認得這字跡,只從筆鋒走向的力度判斷,應是出自男子之手。
江獨明:「帶雨,你在看什麼呢?這是什麼?」(彎腰撿起)
身後突如其然的問話讓柳帶雨一驚,紙條順勢掉落在來人的腳邊,想要去撿已經來不及了,江獨明快她一步。雖只七個字,卻足以在江獨明的心裡掀起驚濤駭浪——江隨風的字跡——好在他多年來練就的定力,讓人看不出他真實的神色。
江獨明:「帶雨帶煙深淺枝。是崔櫓的《臨川見新柳》?」
柳帶雨:「啊?對!正是崔櫓的《臨川見新柳》。當初爹爹就是依着這句詩給我起的名字。」
江獨明:「今日怎麼想起抄這句詩了?不過,也不是夫人你的字跡。」
柳帶雨(強裝鎮定):「是木兮早前央着一位善書寫的客人抄的,贈予我留作花樣,指不定什麼時候書畫做匾能用上。」
江獨明:「善書寫的客人...我觀這字跡蒼勁有力,揮灑豪邁,想必是個有識之士,若能招攬到府里做謀士,可堪大用。」
柳帶雨(拿過紙條):「可惜就連木兮也僅有一面之緣,姓甚名誰皆不知。」
江獨明:「當真不知?(故意打趣)可別是打算留着人才給岳丈用吧?」
柳帶雨:「瞧你說的,柳記藥行有我爹爹管着,哪裡要我操心。我呀,只需替你打點好府里便可。起開!我要去沐浴了。」
江獨明(笑):「好好好,我這也是玩笑話,快去吧,當心着涼。」
夫妻倆的臉色在彼此看不見的那一瞬間,都沉了下來。只不過,一個是出於被神秘人支配的恐懼,一個則是因為容不下半點可疑而起了殺心。
夜半時分,江獨明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庭院。他不是歇下了嗎?轉過身,他發現正屋的門虛掩着,裡面斷斷續續地漏出一些響動。男人粗重的喘息,女人痴迷的嬌吟,床木有節奏的吱呀作響。
江隨風:「帶雨,舒不舒服?嗯!爽不爽利?」
柳帶雨:「啊!太舒服了!再...用力!啊!」
狗男女!此刻,江獨明的腦海里迴蕩的只有這三個字!一腳踹開門,入眼的便是滿地的凌亂衣衫,床上的男女似入無人之境,仍舊在賣力姌合。女人打着顫音的嬌喘一浪蓋過一浪,酥到骨頭裡,馬上就要攀上巔峰。怒火沖昏了江獨明的頭腦,提起桌案上的劍便要刺過去,不曾想剛衝到床邊,床上的男女突然停止動作,齊轉過頭瞪着他。猛然間,赤身裸體的二人化成兩條張着血盆大口的巨蟒奪面而來!
江獨明:(噩夢驚醒,一頭冷汗,呼吸疾促,枕邊無所察覺的一縷黑霧)
原來是夢!江獨明轉過頭看着熟睡的妻子,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做這般荒唐的夢,畢竟江隨風早就被他廢了扔進孽海情天了,不大可能認識柳帶雨。可是,眼下並不能確定江隨風是否真的死了,若他和柳帶雨當真有私情,也不無聯手的可能。難道他們本就相識?柳帶雨拿下秦香館,是為了打探江隨風的下落不成?如此,爆炸、失蹤、命案,倒是能解釋得通。可那個臉負刀疤的女子是誰呢?真的是自己暈迷糊了?
窗子被乍起的夜風吹得吱呀作響,樹影搖晃,一隻玄蛇正完美地藏匿在層疊的枝葉中間,吐着信子盯着江獨明不動。男人仿佛察覺到什麼,看向窗外,什麼也沒有,只瞧見樹梢有一團似有若無的黑霧,消散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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