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沒有上鎖。他不等回應,就推門而入。
屋子裏也沒有點燈,已經睡下的人是不會點燈的。漆黑一片中,卻見很多雙碧幽幽的眼睛,一齊轉向了他。就好像一群漂浮在半空的鬼火。
“林兄,你是來探望我的嗎?”一個聲音從這黑暗中響起,還帶著笑意,“是不是睡不著,想來找我秉燭夜談?”
話的自然是許笑飛。
他衣衫不整地站在床邊,像是倉促間從床上爬起來的,神色卻很閑適,一點都沒有驚慌的樣子。
要是換個不知內情的人,半夜聽到慘叫趕來營救,卻看到他這副模樣,聽到這麽一番沒心沒肺的話,可能會被氣死。
還好臨硯並不是一般人,他也笑了笑,道:“的確睡不著,因為隔壁好像有個人鬼叫。”
“原來你聽見了?”許笑飛有點不好意思,聲音低了些,也多了點歉意,“其實我剛醒的時候確實嚇了一跳,清醒後發現是我大驚怪了,不過是一屋子狐狸而已。”
屋裏確實有很多狐狸,隻怕有上百隻,地上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還有一隻最的,正沿著許笑飛的手臂往上爬,想爬上他肩頭,眼看它一個不心要滑下去了,許笑飛還伸手托了托它的屁股。
“不過是一屋子狐狸而已?”許笑飛話音未落,最大的那隻白狐忽然擺了擺尾巴,用女孩般的清脆嗓音道,“你要是這麽想,待會兒可不要哭爹喊娘。”
月光照在它沒有一絲雜毛的軀體上,純白皮毛流動著如雪如銀的光華。蓬鬆的尾巴一擺之際,竟又忽然分化出了三個虛影,像輕紗一般在身後搖曳。
“四尾狐?”許笑飛吃了一驚,可算是認出來了,“我聽人講過一樁奇譚。一個書生在荒郊野嶺錯過了宿頭,正想找個地方湊合一宿,結果遇上了一戶燈火通明的人家,還有美女姑娘相迎……咳,後來發現那美女姑娘是隻狐妖,還有三條尾巴呢。據狐妖修為越高深,尾巴就越多,你有四條尾巴,豈不是……”
“不錯,三條尾巴就能變作人形,若是四尾,你我加起來都不是她一根手指的對手。”臨硯道。
他心裏忍不住歎了口氣。
許笑飛這家夥失憶得真妙,該知道的事全不知道,無關緊要的東西倒記得不少。
“還是你有眼力。”四尾狐讚賞地看了臨硯一眼,“本打算這裏事了就去找你,既然你來了,那就一起吧。我們都是逍遙派靈狐真人座下,”她的狐狸臉上居然也能看出一絲嚴肅,“老祖宗聽你們每都在探討《玄真經》,讓我來問問你們,可有拜入我派之心?”
見兩人都“有”,點點頭,又道:“老祖宗最喜歡新鮮熱乎的年輕人了。她你們若是想來,她可以替你們引薦。不過,我派不收資質太差的,她讓我先考核你們一番,你們要是資質不好,那隻能對不住了。”
“怎麽考核?”許笑飛問。
四尾狐沒有答話,將嘴一張,吐出一隻玉瓶、兩枚玉牌,幾樣東西浮在半空,倏爾飄到兩人跟前。
“玉瓶裏有兩顆髓元丹,你們各服一顆。”四尾狐道,“髓元丹可以在你們的丹田中暫時存住一股靈力,供你們運使法術。當然,這股靈力不是刻苦修行得來的,一兩後就會散失。”
“玉牌上記載的是最簡單的火咒,給你們一炷香時間修習,再用火咒贏過我派出的狐狸,就算通過考核。”
這就是“新手教學”了。臨硯聽她著,心裏暗想。
作為玩家麵對的第一關,難度不大,主要是讓玩家熟悉戰鬥係統。要是連這關都過不去,《靈劍奇緣》這遊戲就會進入沒有之一的最短結局——主角在養完傷後,離開了逍遙派,沒走多遠,迎麵撞上一隻龐大無比的妖獸……屏幕一黑,就此飲恨。
以許笑飛的賦,這一關他想來是能闖過的。
“容我多問一句,”臨硯道,“考核時你會不會親自上場?”
“當然不會,你們的對手最多隻是兩尾狐。”四尾狐搖搖頭,“否則別一炷香,就算給你們一年時間也不夠。”
她的是實話。臨硯放下心來,看來即便有他這個穿越者橫插一腳,劇情難度也還在合理範圍內。
臨硯在剛才就已心穿過滿地的狐狸,走到了許笑飛身側,把玉瓶裏的另一顆髓元丹倒給他。這時他能感覺到,許笑飛雖然一時間什麽話都沒,呼吸卻變得急促了些,像是有些緊張。
畢竟他一直希望拜入仙門,這份求道之心也算摯誠。
臨硯忽然又問:“還有一件事請教,如果我們輸了,會如何呢?”
“如果你們輸了,”四尾狐一咧嘴,露出一口寒森森的利齒,“那我就會把你們吃掉。”
她一麵齜牙咧嘴,出的話卻很歡快,聽上去就像一個笑眯眯的姑娘。
臨硯知道她是在笑,他又看向了許笑飛。
許笑飛聞言明顯一愣:“啊,你們吃人?”
他好像是真的信了。
不等四尾狐和臨硯解釋,許笑飛又笑道:“我們絕不會輸的,可惜你沒這個機會!不過,你也算很有眼光。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這麽一回事?我曾經給一個屠夫打過下手,全城的富戶都請他殺豬,因為他會一點道術——就會一個法術,能迷幻豬的神智,經他的手殺的豬,都是哼哼唧唧高高興興地死的。大家都這樣死的豬,肉要好吃一些。”
“所以我覺得我自己的肉一定比大多數人都好吃些,因為我每都過得很愉快。”
四尾狐看來沒見過他這樣的人,聽得呆住,半晌才道:“我是在開玩笑,你是本門客人,我們怎麽會吃了你。”
臨硯已聽出他是在鬼扯。鬼扯了這麽一通,許笑飛的情緒也鎮定了許多,呼吸又恢複了平緩。
和外表比起來,這個人可能意外的靠譜。
“是嗎,果真不吃?”許笑飛道,“我就你們看起來一點都沒有猛獸的惡形惡狀,怎麽會吃人呢?”
他還沒鬼扯夠,又轉向臨硯:“你這麽看著我,莫非以為我剛才都在瞎話?其實那番話,還真有幾分道理呢!”他笑嘻嘻道,“對了,你的肉應該也很好吃,因為長得好看的人的肉都會很好吃的。”
他雙眸晶亮地望住臨硯,很是誠懇的模樣。
“這話你該對你的紅顏知己,同我做什麽?”臨硯掃他一眼,淡淡道。
這家夥在撩妹……對象卻是我自己。臨硯很想掏出本,記下一條“對主角的好感度-5”。
“我哪有什麽紅顏知己,”許笑飛忙道,“你若不愛聽,下回我就不這麽了。”
“咳,”四尾狐估計也覺得眼前攪基攪得不能直視,一甩尾巴,扭頭看了眼窗外的色,“時候不早了,閑話就少敘吧,要是沒別的疑問,現在就開始計時。”
一炷香時間,絕不能算很寬裕,臨硯聞言,立刻就地而坐,許笑飛也斂了笑意,乖乖閉嘴,在他身旁盤膝坐下。
服下髓元丹,無數細的熱流從四肢百骸湧出,匯聚到了丹田。
臨硯依照玉牌所述,在心內觀想出一幅火鳥朱雀的星圖,引導靈力從丹田流出,在星圖對應的經絡上運行一周,再發諸於外——
這股髓元丹注入體內的靈力初時還頗為生澀,越運行,便越是順暢,到了朱雀星圖的最後一筆,已是迅若閃電。
臨硯睜眼,手掌翻轉朝上,火光閃現,一朵幽微、又豔麗的藍火,漂浮在了他掌心之上。
幾乎同時,許笑飛也從冥想中醒來,張口一噴,“呼”地燃起了好大一蓬烈焰!兩人入定之際,一群狐狸簇擁過來,探頭探腦地打量著泥雕木塑般的他們,許笑飛陡然一吐火,頓時嚇得四散而逃。
“哈哈哈!”許笑飛道,“抱歉,看來我應該提前上一聲的!”
“你以為你很厲害麽?空有其形,駁雜不純,我看你這火最多能燙死幾隻蚊子罷了。”臨硯潑冷水道。
他和許笑飛的交情還不深,許笑飛就很讓他有時不時損上幾句的*了。
“就算我隻能燙死蚊子,”許笑飛不服,湊過來看他托在掌心的藍火,“憑你這麽點火,難道就能烤熟一個雞蛋了?”邊邊伸手去探,剛一觸到火苗邊緣,就慘叫一聲,將手縮回。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焦糊味。
“你得對,”許笑飛低頭看著黑漆漆的指尖,朝它吹了兩口氣,又喃喃自語,“你的火的確凝練得多,威力也更強……凝練……要更凝練一些才行……”
他雙眼放空,似乎又有所悟。
臨硯也不去打擾他,閉目冥想,將火咒又練習了幾遍。這最基礎不過的法術,他當然早已爛熟於心,所謂的練習也就是做給人看而已。
待到四尾狐宣布“一炷香到了”,臨硯仍然鎮定自若,許笑飛倒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你看起來好像很有信心。”四尾狐看向他時,微笑了一下。
“當然,”許笑飛道,“學會了一個新法術,我可等不及要試用試用了——你和你的老祖宗就好好瞧著吧!”話間,他拎起床邊斜倚的布包,將裏麵的東西抽了出來。
狐狸們都好奇地看著他的手,直到看清那不過是一把木劍,吱吱喳喳的嘲笑聲頓時淹沒了屋子。
四尾狐忍不住提醒道:“我狐一族皮毛堅韌,勝過金鐵,別木劍,就是鐵劍鋼劍也穿不透的。”
也就是新手試煉隻能使用新學的火咒,不能手握菜刀,胡亂平砍。
“多謝提醒,就算如此,也能用劍格擋吧?”許笑飛提著木劍,朝臨硯看了一眼,“待會兒你就站在我身後吧,我替你抵擋它們的攻擊,我好歹會一點兒劍法,應付它們總要容易一些。”
臨硯這回沒有多什麽,隻道:“那就拜托你了。”
許笑飛所住的房間不,用作戰場卻顯然局促了些。一幹人等都來到院子裏。這院落青石鋪地,頗為寬敞,四尾狐一掃尾巴,將臥在兩側花壇裏的石燈點亮:“開始吧!”
它又點了三隻一尾、兩隻兩尾狐上場,其他狐狸們都退到一旁。
一進戰,臨硯就發覺許笑飛的身手,比他自稱的居然還好上一些。他一邊噴火,一邊揮劍格開狐狸們撲來的利爪,行動敏捷,忙而不亂。可惜那把劍終究隻是一塊普普通通的木頭削成,擋了幾下,就“喀拉”一聲斷裂成兩截。
許笑飛稍稍一怔,眼見一隻兩尾狐就要撓上他的胸口,臨硯揚手,掌心火像一枚箭,嗖地沒入了它胸前的皮毛。
兩人的火咒都掌握得很不錯,沒過多久,狐狸們就敗下陣來。
雙方的模樣看起來都很狼狽,一邊皮毛焦黑,另一邊也是衣衫破爛滿身傷痕。四尾狐吟唱了一句咒語,清香翠綠的雨水從而降,將眾人兜頭兜臉地澆了一身。轉眼間,各自的傷口就全部愈合了。
“恭喜通過考核,我這就回去稟報老祖宗。”四尾狐讚許地點點頭,又額外加了一句,“你們今的表現頗有分,以後可以多來找我練習術法,我平時就待在育靈峰。”
它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笑道:“對了,還沒告知你們我的名字,狐妖也是有人類的名字的,我叫饌玉。”
“好,日後一定找你切磋!”許笑飛爽快道。
饌玉召來一朵雲霞,率領狐群飛離了這裏。
臨硯知道,她最後出言相邀,其實還是個隱藏任務——若是多去幾次,並且在切磋中表現出色,還能和她結下契約,將她收做靈寵。一隻可成長的四尾狐,在遊戲中前期算是相當得力的夥伴了,直到後期主角擁有了麒麟、混沌等神獸,才被替換下場。
饌玉這話是對他們兩個人的,這機緣想來也同時落在了兩人身上。不過身為絕教左護法,靈獸靈寵臨硯見得多了,區區一隻四尾狐他還沒有放在心上。
“林兄,林兄!”四尾狐饌玉離去後,許笑飛也不顧自己沒披外袍,裏衣還被狐爪撕得處處窟窿,興衝衝地一連在院子裏轉了好幾圈,“我們都要拜入逍遙派,開始修道之路啦!你倒是淡定得很?”
臨硯聞言隻是笑笑:“嗯,以後我們就是同門了。好師弟,叫一聲師兄聽聽。”他溫溫柔柔地道。
“啊?可是你、你也未必比我大啊!”
“才約定的話,你這就不認了?”
“怎麽不認,”許笑飛立即道,“師……師兄好。”
“乖。”臨硯隨口應了,又道,“想來明日掌門就會召見我們,今晚你不妨想想,準備修什麽,走哪條路?修仙也有很多門道,可以學劍、學術法、學煉丹、學布陣……我雖沒有修過道,也知道專精一門最好。像你剛才那樣又要揮劍,又要施咒,一心二用,就會難以兼顧。”他望了一眼斷在石板地上的半截木劍,許笑飛也循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雖然日後難免成仇,臨硯倒也不介意現在點撥他兩句,反正這些話,許笑飛未來的師尊也肯定要的。
“既是這樣,那我學劍。我喜歡劍術,一直渴求馭劍之法。”許笑飛沒有多考慮就道,又問臨硯,“你呢?”
“我學煉丹。”
“你也早已想好了嗎?好,那我們就一道好好努力吧!”
要是此刻有酒,臨硯毫不懷疑,他會拉著自己幹上一杯。
“嗯,一道努力。”臨硯的反應比起他要冷淡得多,“還沒亮,我再去睡一覺,你也回房休息吧。”轉身就回了屋。
他雖這麽,也知道今晚,許笑飛大概是很難睡得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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