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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你沒回去籌措渡船資嗎？」我微感愕然地發問。
「嗯。」只見他一貫淡笑地坐在原地。
「為什麼？」
「這個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臉。「老實說，在你忙碌的這段期間，我想了很多，也考慮了很多……」
我盯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他深吸口氣，平靜道：
「你曾經說過，只要在此待上百年，就能換得一次免費搭船的資格。然而，此處既是無緣之地，待得越久，失去的記憶也就越多……」他目光沉凝地望向我。「也就是說，等待百年，就等同於是拿自己所有的記憶交換一次搭船的資格，對嗎？」
「所以我說，目前為止沒人能做得到的。」我幽然笑嘆。
不僅僅是因為此地太過無聊，更是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懷有視若珍寶、難以割捨的記憶，以及不願斷絕的緣分，所以從來沒有人能夠堅持待上百年。
畢竟，要他們斷然捨棄那些珍視至極的記憶與緣分，會比讓他們再死一次還痛苦。
他略顯苦澀地笑道。
「想來也是。即使是這樣的我，也還是擁有難以捨去的記憶……我明明希望斷絕所有的緣分，卻唯獨想留存心中的那份美好，這種想法是否太過自私了？」
「不，這是人之常情。」
聽見我的回應，他忍不住靦腆一笑。
「後來，我又想到，你說你擁有這個空間的記憶……只要在這個空間發生過的事，你都會記得……」他定定地看著我。「既然如此，不知我是否能夠將這份記憶託付於這個空間之中，留存於此？」
我訝然地挑高眉梢。這種要求還真是沒聽過。
「你想怎麼做？」
只見他微微一笑，開始淡然敘述起那段記憶──
那是一段關於某個二次元角色救贖了他即將崩潰的心靈，以及他無可自拔地深深愛上了那名二次元角色卻遭人嘲笑唾棄的經過……
老實說，感覺就是個常見的狂熱動漫粉的故事。
而他對於細節之處的描述顯得十分慎重其事，彷彿想用口述的方式將其深深地烙印在某處，留下點什麼痕跡......
語畢，他黯然嘆道：「不論她的存在是否為虛構，對我而言，她就是唯一的真實。即使明知我與她之間毫無緣分可言，可無論是要我忘了誰、忘了何事，我都無所謂，卻唯獨不希望遺忘她……」
他面帶哀戚地望向我。
「所以，假如在這百年期間，我不小心遺忘了她的存在，希望你能隨時提醒我，不論我是否能夠順利重新憶起，都希望你能不厭其煩地告訴我，我曾經深愛過這麼一個人……」
我默默地靜睇著他。
「就算這麼做，你也還是帶不走這段回憶的。」遺忘了就是遺忘了，不可能再重拾記憶的。
「我與她本就無緣，我也不是想再繼續糾纏著這段記憶不放，純粹就只是想讓她藉由這樣的方式留存於此，陪伴我到最後一刻……」他淒然一笑。「我希望，她能見證我的生命直到最後一刻。」
「那麼，為何你不是選擇保留這份珍貴的記憶，回到世間去籌措渡船資？」我無法理解。
他的目光再度轉向那氤氳朦朧的冥河河面。
「我說過，我並不擅長與人相處。」他幽然道：「而你，是我至今為止所遇到的人之中，唯一一個真正願意聽我說話的人。」
對此，我感到有些啞口無言。
「當然，或許在你的心裡並不這麼認為，甚至覺得我有些煩人，但……」他轉頭，堅定地望向我。「我真心覺得，如果真的非得要搭船渡河不可的話，我希望是搭你的船。」
「……你不認為這樣的堅持毫無意義嗎？」我受寵若驚地訥訥道：「說不定等你重返世間再回來，能遇上更合得來的擺渡人也說不定啊？」
他淡然搖了搖頭。
「要是回去再復返，目的就只剩單純的搭船了，根本無所謂合不合。」
這麼說是也沒錯啦……我不由得沉默。
最後，他露出了那一貫淡然客氣的笑容道：
「難得你我相識一場，雖說注定是無緣，不過，我想盡可能地將這段人生最後得來不易的緣分，保留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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